冯嫣走得很慢,既是为了拖延着时间,也为瑕盈方才的那番话。
她突然改了主意,转身往另一条小路上去。
瑕盈有些意外,“不去山居了吗?”
“谁说要去山居了。”
“猜的。”
“现在去另一个地方。”冯嫣说道,“殷时韫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知道吗。”
“可能是担心你,”瑕盈答道,“他追了我一路……从我离开大殿的时候就跟过来了,大概是看到你离开后不久我就走了,觉得怀疑。”
另外半句话瑕盈没有说——想来这件事本质上还是他当时走得太心急,在殿门口就左顾右盼地找寻冯嫣的身影。
……应该是这个动作引起了殷时韫的疑心。
想到这里,瑕盈笑起来。
他看向冯嫣的侧脸。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乎着你的安危,冯嫣。
或许像我们这样的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认出身边能够抓住的稻草。
这是与痛苦伴生的另一种天赋吗?
狭窄荒芜的山路上,松散的雪覆盖了地面的碎石子,冯嫣与瑕盈一前一后地行走。
在这条路上,有许多年久失修的石桥,有些桥身之中已经断裂出巨大的豁口,风从其中吹过,发出诡异的声响。
对已经成人的冯嫣来说,跨过它们轻而易举。
但在十二岁时,要在夏天的夜晚一个人走完这些崎岖无人的山路,忍受着鬼怪般的风声与虫鸣,从树林茂密而幽深的Yin影中穿过,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即便来来回回走了再多次,对那时的她而言,恐惧感始终不减。
然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间属于司天台的茅屋,那茅屋原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歇脚之处,就和这里的石桥、山路一样,全都是为测绘星象的官员准备的。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司天台规划了新的路线,这条路和那间茅屋都被彻底荒废了。
少年殷时韫将茅屋附近的石亭选为了教冯嫣弹琴的地方,那里视野开阔,不仅可以俯瞰山间的淙淙流水,偶尔还能见到岱宗山雄浑壮丽的黄昏。
第一次去到那里时,殷时韫带着冯嫣走了一条安全的大路,每当夜晚快要降临的时候,就有守夜人依次点燃道路两侧的夜灯,时不时会有巡夜人经过,路边还有专门防备不时之需的信号烟火,一旦遇上什么危险,点燃烟火,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会有守卫赶到。
但冯嫣很快就发现了这条无人通行的捷径——它能够把原先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山路缩短到一刻钟。
是,它危险。
但这完全不在冯嫣的考量之中。
如果是要去见某个人,远隔的山海和路途的崎岖非但不会将她吓退,相反,所有潜在的危险都像是一种预设得考验,是她用以确认自身决心的证明。
唯有在代价沉重的时候,“不计代价”才有其意义。
在与杜嘲风说瑕盈的弱点之一也许是孤独的那一刻,冯嫣尚且不确定,同样的魔怔火焰是否也烧到了瑕盈的身上。
那时她只是带着一些浅浅的怀疑,一点似有若无的预感。
但在今早洛阳城门看见瑕盈乘马车出现的时候,她心里有了答案。
人,都是一样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困在原地的人
远处石亭的尖角和飞檐已隐约可见,覆盖着白雪的灰顶让眼前的月夜看起来像是一副水墨画。
瑕盈跟着冯嫣来到一间茅屋之前。
不知道为什么,冯嫣在木门前停了下来,迟迟没有伸手推门。
木门的横栏上蓄着雪,冯嫣凝视着它,注意到门面上几乎没有落灰。
“怎么了?”瑕盈问道。
冯嫣摇了摇头,径直推开了它。
屋舍内一片漆黑。
冯嫣在黑暗中走到某处柜子前,伸手去取里面的蜡烛,想着即便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原先备在这里的蜡烛和灯油应该也是勉强能用的,但当手伸向储放蜡烛的格子时,她又一次愣住了。
柜子里放着好几卷用油纸包着的新烛,还用细绳捆着,没有拆开过。
她拿着蜡烛走到屋门口的月光下,长长的烛身还是雪白的,不像陈年的蜡烛泛着暗黄色——这显然就是新的蜡烛。
“需要帮忙吗。”瑕盈问。
瑕盈已经在屋舍正中低矮的桌案前席地而坐,冯嫣回过头,见他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
“不用,我有。”
冯嫣点燃了蜡烛,她关上屋门,整间屋子在融融的烛光里亮了起来,她也将屋子里的一切看得更加清楚。
这里的一切都和几年前一样,所有的桌椅、杯盏、书卷……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书架上放着一卷半掩的地图,冯嫣有些犹豫地取过,展开,而后在惊讶中几乎忘记了呼吸。
在很早以前,她和殷时韫曾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