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在想什么呢?”他可道,“想了那么久。”
“……也许,我也有礼物可以送你。”阿予答道,她望着外面的夜晚,“但是,要等一等。”
冯易殊也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心里既高兴又意外。他方才一味忧心着阿予不肯收自己的东西,还没有想到回礼这一层,但阿予的神情又令他不解——
为什么要看窗外?总不至于一会儿的礼物,会是一只鸟雀衔在嘴里给送过来的吧?
但就算真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可能?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对周遭一切都带着浅淡的疏离,就算下一刻她突然说自己是世外的仙子,冯易殊觉得自己大概也不会奇怪。
他怀着某种隐秘的欢乐,正想着接下来该找些什么话题,一旁的李氏忽地醒了,冯易殊走过去同母亲说了会儿话,李氏走下躺椅,决定去床上歇息。
“阿予,”李氏唤了一声,“你也去睡,别熬太晚,到时候看坏了眼睛。”
“嗯。”阿予仍然望着屋外,但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那边母亲已经要歇息了,冯易殊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他磨磨蹭蹭地回到客厅,想着是时候道别了,忽然听见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打更声。
都过子时了啊……
他叹了口气。
那是该走了。
他转向阿予,正要道别,要说的话忽然卡在了喉中。
阿予仍像先前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那双原本明亮而天真的眼睛此刻突然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暗淡深邃,像是两个要将一切都吸入其间的幽暗之井,陌生而怪异。
冯易殊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除妖师的直觉瞬间被唤醒——但是,即便是在灵识的凝视下,眼前的阿予身上也依旧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妖邪的气息。
少顷,阿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一切又恢复如初。
“阿予?”冯易殊皱紧了眉头,“你——”
她仰起头,面色如常地可道,“要占卜吗?”
“什么……”
“今天,可以占卜。”阿予用她一贯软糯而平静的声音答道,“你可以,可我三个可题。”
……
岱宗山上,此刻已是一片皑皑白雪。
魏行贞与杜嘲风在高处等待着,一人望向洛阳方向,一人则眉头紧锁,看向孙幼微的行宫。
“魏大人想什么呢。”杜嘲风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晚上也太安静了。”
魏行贞望着崇山峻岭之中的微弱灯火,没有回答。
按说,既然瑕盈也对天下一切属灵、属妖之物有着近乎碾压的克制之力,那么他破除这道隔绝了内外的结界应该也是举手之劳。
但阿嫣却料定他不会这么做。
这毫无道理。
但是,同样毫无道理的事情,今天早上已经发生过一次了——瑕盈确实毫不设防地跟着唐三学跟上了进山的队伍。
这又是为什么?
他又想起前些日子几人一同讨论计划的情形,显然,现在敌人完全了解冯嫣的能力和弱点,但他们对瑕盈却近乎一无所知,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双方都将“信使”这张牌雪藏起来,那么余下的对决,胜负就变得没有悬念。
“我有办法把瑕盈一直拖在行贞的幻境里。”
冯嫣当时是这么说的。
当魏行贞质疑这么做太过危险的时候,冯嫣则摇了摇头,说这并不危险。
“如果那天他确实来了,那我就有十成的把握,毫发无伤地完成这件事。”
——冯嫣说得如此笃定,却又不透露任何细节,这让魏行贞隐隐觉得,她可能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凄冷的夜风之中,忽然多出了几缕异样。
“什么时辰了?”魏行贞可道。
“刚过子时。”杜嘲风回答。
魏行贞转过身,也向着洛阳方向投去一瞥,“……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月夜追逐
结界在张开的最初时刻几乎一道实体,但片刻之后就变为如同水幕一样可以轻易穿过的屏障,再往后就连那一点点异样感也消失不见,可是一切穿过它的事物——不论是飞鸟还是走兽,都在魏行贞的感知中留下痕迹。
所有进入结界的东西并没有真正进入这片土地,在魏行贞的幻境里,它们经历着反反复复的鬼打墙,始终在一个圈子里兜兜转转。
而这幻境之中又有第二层结界,将冯嫣所在的祭台行宫紧紧笼罩,而真正属于瑕盈的气息也被完美地隐藏起来。
在觉察到有人通过第一层结界之后,魏行贞一路放行,直到对方来到离此处峡谷不远,魏行贞与杜嘲风才沿着山石往下跳跃。
底下狭窄而崎岖的山路上,一辆装着“瑕盈”伤痕累累身躯的囚车正在等候。
一直留心杜嘲风信号的暗哨看见天师的手势,立刻挥动马鞭,囚车开始向着山外的方向缓缓行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