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等苏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杜弥站在床尾的配药台上，苏衡浑身脱力，腹中仍在隐隐作痛，他扒着病床边上立起来的栏杆，猛地坐起来，寒露一样的眼睛虚虚睁开，一边低喘着一边看着杜弥。
杜弥拿起手中针管走过来，用手掌测量苏衡的体表温度：“别担心，胎儿还在，虽然情况不是很稳定。”杜弥说着将手中淡红色的ye体注入点滴瓶，他盯着混合中的药ye观察，又说：“你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来安排，两个月后必须把这胎引产。”
苏衡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身上的神经才反馈给他好一阵跳过楼似的疼。
“我的话你听进去，如果到时候你的事还没办完，你必须先来我这把这个死胎排出体外。”
“我知道……”苏衡有气无力地点头。
杜弥盯着他看，脑子里都是前一夜他被送进玉山医院时昏迷不醒满身斑斑血迹的模样，他那时急得在急救室里摔病历，就只想冲出去给傅北原扎一针氰化钠，送他上西天。
他把输ye管放多下来一段，方便苏衡活动，然后从白大褂外兜里拿出一片医用胶带，撕下来给固定上。
苏衡低着头坐在床上，右肩上一块染了点血的纱布从病号服里露出来，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摔断胳膊腿已是万幸，皮rou伤就免不得了。
“我已经让急诊科昨天当班的轮转通知林竹了，他好像从外港那边赶回来，明天应该能到。”
“嗯，没有直飞，应该明天到吧。”
“昨天是傅北原把你抱进急诊室的，我看他那样子，挺着急的。”
苏衡愣着神，机械地点了点头：“是吗？”
“我见到他身边那个OMEGA了。”杜弥说。
苏衡皱皱眉扭过头去，看看杜弥，问：“他说什么了？”
“他让我好好照顾你。”杜弥在描述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上带着点疑虑。
“哈……他真的很难搞啊。”苏衡长长地吐了口气出来。
“不管了，我现在没那个功夫管他和傅北原，我先办好我自己的事再说吧。”
“那要是傅北原真娶了他呢？”
“他能娶就让他娶啊，”苏衡偏着头笑了一声，又疼得合起眼唉哟了一声，“他啊……呵……哈……”
一时间杜弥也没能理会他笑里的意思。
“小咪啊。”
“……”
“问你点正事。”
“说。”
苏衡张开眼，指了指头顶挂的那几个大吊瓶：“这得打到哪辈子去啊，能不能给我拔了，我想回家睡。”
杜弥真是无福消受和苏衡的这份过命交情，多早晚他得让苏衡给气出点毛病。
“你想回家睡。你怎么不想上天呢——”
“欸，我还真想上来着，这不没那个机会吗……”
“闭嘴！”杜弥脑袋直疼。
“小咪——”苏衡仰着头，眼巴巴地瞅着他，两只眼睛跟没吃饱的狗子似的，又惨又白莲。
“咪————”
“打完这瓶消炎药赶紧给我滚回家去。”
苏衡脸上立刻炸出笑来，变脸速度堪比半夜三点的光纤网速。
杜弥甩手走了出去，苏衡坐在床上瞅着他背影傻乐。
输ye输到只剩一个瓶底，跟着杜弥的小医师进来给他拔针，顺便把晚饭也端了进来。
“苏先生，现在吃吗？”比他两人小不了两年的医科生端着餐盘，轻手轻脚走进来。
“放这儿就行，”苏衡点了一眼桌子，“多谢，拔了针我就吃。”
小医师搁下餐盘，用碘伏擦了擦手指，给苏衡拔下针，叮嘱他多按一会儿。
“好，你去忙吧。”苏衡自己按住了套管针溢血的针眼。
病房里又死灰成寂，天慢慢深起来。
苏衡随便扒了两口饭，没吃出好吃不好吃来，只觉得嘴里没味道，只有餐后的一根水果棒棒糖还有点滋味。
他把糖咬在嘴里，糖纸铺开，老大一个‘桃’字就印在粉白色的包装上。
他轻轻笑了一下，把糖纸放在指尖，摩挲了一会儿。
能放他出医院的人还没来，他在屋里躺着发闷，又懒得看手机，于是下床开门走进楼道里放风。
特护楼层本来也没几个人在住，能住进来的不是有关系的就是非富即贵的，几间亮着灯的病房都房门紧闭，没人在楼道里瞎溜达。
这些个人生了病都得藏着掖着，好像血小板低了都能影响第二天的股市。
苏衡站在一处不起眼的旮旯里，事不关己地看着那些高等病房里的人进进出出，现在要是有人给他一把瓜子，他就能就地一边看一边嗑起来。
无趣到极致的时候他往往会给自己整点活玩。
比如现在，杜弥还不来，他就站在那块儿开始琢磨这几间大病房里住的都是什么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