拮顿背着她走过了寝宫的台阶,穿过外厅,一直将她背到床边才再次蹲下身让她坐在床上,长平紧张到脚趾都在鞋子里蜷缩起来,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年轻的、人事不知的公主,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并不在她的预期范围内。成亲、洞房、生子、养育,每一件事情她都抗拒,都希望永远不要降临在自己身上。拮顿就站在她身前,长平知道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逃得过去了,只好抬头与拮顿对视,希望拮顿可以留些情。
拮顿只是弯腰捏了捏她的耳垂,有些痒,长平轻轻抖了一下,但也没有躲开。她没有打过耳洞,自然没办法佩戴耳饰。从小到大只有母妃和皇兄摸过她的耳垂,忽然被不熟悉的人摸了耳朵,长平只觉得耳尖几乎要烧起来,讨饶似的贴着拮顿的手蹭了蹭,“摸耳朵要把福气都摸走的。”
拮顿没说话,只是将手覆在她的脸颊上,她只好仰起脸接受男人的抚摸。拮顿的手宽大而温暖干燥,指尖掌心里都有常年的握缰绳挽弓磨出来的茧。她并不反感这样的抚摸,既感觉不到侵犯意味,也感觉不到沉重的爱意,似乎只是为抚摸而抚摸,小时候哄她睡觉的老宫女也总是会用这样的力度抚摸她。等到拮顿抚摸过她的额头,一件一件替她卸下沉重的金饰,长平便伸长胳膊抱紧了拮顿的腰。
被人这样抚摸让长平放松了些,将大半个身体都倚靠在拮顿身上,拮顿便生涩地将她揽在怀里。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话可说。
是拮顿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宁静,他说自己没有能力给长平一个孩子,“按你们那里的说法,我这种应该叫做……天阉。”虽然心里暗喜了一下,但长平还是迅速蓄出一泡泪,肩膀轻颤,将头埋在拮顿怀里什么都没说。见长平又一幅要哭的模样,拮顿拍了拍她的后背,“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再娶妻子了。”
拮顿说得情真意切,可长平只是在心里不乏嘲讽地想:正好少祸害几个人。
像是要缓解这种尴尬似的,拮顿说:“你刚刚说在你们那里,今天年龄大的人要给年龄小的人送礼物是吗?”
“嗯。”
“你想要什么?”
忽然被这么问,长平一时间也想不到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想要回故国,拮顿给得起吗?于是她抬起头直视着拮顿的眼睛说道:“我想要你多陪我一会儿。”
大概拮顿也没猜到她会说这个愿望,听她这样一说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讷讷地答了一个好之后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轻轻从长平的怀抱里站出来,他从腰带上取下了一把短匕首递给长平。“带着这把匕首,至少我部落里的所有勇士会保护你。”
长平接过匕首,站起身来将匕首放在她来时带来的随行箱子最底下,她享受这样的时刻,没有任何人爱她,她也不爱任何人,有的只是流淌的、近似于普通人家相处的温情。于是她顺手在壶里放了茶叶和几颗丁香放到火炉上煮,等水大开后倒在了瓷杯里,温度降下来些的时候递给了拮顿。
“谢谢你今天替我解围,”她在拮顿接过杯子的时候反用另一只手虚虚包住了拮顿的手,“你也喝了不少酒,喝点水缓缓吧。”
“没事,你还头疼吗?”
“不疼了,”长平笑嘻嘻地用指甲尖儿挠了挠拮顿的手背,“你且快接过去。”
拮顿接过茶,揽着长平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明日起,我叫拮冒来教你说些北地的语言吧。”
“拮冒是……?”
“我的胞弟,与你年龄相仿。”
“何必这样呢?”长平坐近了他一些,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你不必这样考量于我。”长平还是柔声细气,她原本无所谓拮顿是要考量她还是折辱她,甚至她本来可以像往常一样听懂人话里意思后默不作声,只是刚刚拮顿的语气让她有些不痛快。
那种暗藏绝望的平静让她无法忍受的。
“你死了之后,你的兄弟可以做皇帝,他要是不中用,自然还会有其他部落的人取而代之,”长平盯着自己的指尖,“但我不会了,无论是再嫁于下一个皇帝还是仰仗子嗣,我都不肯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怎么与你解释啊……”拮顿转过身来将她抱入怀中用手顺她的背,“你要是还生气,便打我几下解气吧。”
“怎么打?”长平用手掌轻轻拍了一下拮顿的后背,“这样打吗?”
拮顿放开她,起身将茶杯放回桌上,站在床帏前解开腰带,将婚宴上穿的宫服一件一件脱下,直到只剩一件深红色里衫为止,便直挺挺跪在了地上。“你用什么打我都行,只要你能解了气。”
看长平还坐在床上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他便忍着羞膝行了一步,冲衣物那边扬了扬下巴,“有鞭子,你要是愿意的话,用手也可以。”
长平往日里没有挨过打,更没有打过人,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时间只想赶紧站起身将拮顿扶起来结束这场闹剧。可试了两次都没将男人扶起,只好叹了口气软软说道:“你这样不是与我赔不是了,是在与你自己的心赔不是。我要是不打你,你还真打算不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