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的圣诞,他要跟莉莉亚告别了。
西方战事迭起,来年他要随军队走了。
父亲说,与其在皇宫勤勉学习,还不如随大军征战沙场,见识世间的贫厄疾苦、人心叵测。
他已经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年郎,但每次面对莉莉亚,他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十二岁的小男孩。
莉莉亚。
他在心里反覆默念,仅仅是把这个词语含在嘴里,他也觉得甜蜜。
他的女孩。
就在今晚,他要鼓起勇气跟她见面了。
他要对她告白,把自己多年来的倾慕说予她,让她等自己回来,然后他会请父皇向诺特兰求娶他的女孩。
未来几年的历练,他绝对、绝对会尽力成为她口中又帅又有地位的男人,他会向她保证自己将为两人的未来努力。
请你等我
帕维尔在心里反覆排练过许多次,觉得万无一失了,转头又在忐忑,怕自己的说话太过沉重,怕自己长得入不了她的眼。
他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和头发,看着胸前一排钮扣正经地扣到最顶的扣子、衣服上没有一丝皱褶。
他的头发用发蜡定型起来,又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垂落微微几绺微鬈的棕发,带点随性的诱惑。
然后他戴上小巧的夹鼻眼镜,眼镜的链子垂下夹在衣襟上这样好像可以让他看起来成熟一点,他再也不想被心爱的女孩称呼为小弟弟了。
镜片后碧绿的眼眸,认真而含情的眼神。
他展露出演练过许多遍的微笑,看着镜里的自己,觉得满意了。不过,拖拖拉拉了半天,终于走出房门以后,他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安,回去换了双更好看的鞋子。
当帕维尔走到阳台底下,莉莉亚好像已经来了很久了,她纤细的影子模糊地投在雪地上。
莉莉,晚上好。他好心情地打招呼。
对方听到他的动静,一反常态地没有马上回应。
他听到莉莉亚细细吸着鼻子的声音,不禁皱起眉来。
她怎么了?谁让她受委屈了?
但是他没有问,这种时候最好给她一点空间。
半晌,莉莉亚闷闷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晚上好
你怎么了吗?
但是他没有问,只说:不好意思,迟到了。
对哦我们不是约好了每次跳完第一曲的时候就在这里碰面吗?现在都第三曲了。她的声音里没有神气,整个人蔫巴巴的,口里说着敷衍的话。
大雪弥漫,刺骨的朔风把霜雪都扑向他的方向。
帕维尔不禁拉紧了衣领,把脸埋在毛绒绒的围脖里取暖。
雪簌簌落下,外面一片白雾,而宫殿里还是一如往昔的热闹。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见对方竟然没有主动打开话题,帕维尔笨拙地没话找话说。
嗯
她心情不好。
今夜不是告白的好时机。
错过了的话,会不会再也没有机会了呢?他的心沉沉坠落。
但他还是体贴地说:要不要早点回去?外面实在太冷了,不要冷着。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你莉莉亚欲言又止。
帕维尔从鼻中逸出一声轻哼:嗯?
你可以陪我一下吗?她有点脆弱地问。
他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暧昧的话,顿时不知道如何反应,没有说话。
莉莉亚可能以为他在为难,有些难过地颤着声音,语带压抑的哭腔:如果不愿意的话,就赶快回去吧今年的圣诞太冷了。
啊,怎么会不愿意!
他马上又为自己语气中的迫不及待感到害羞。
两人又沉默着。
帕维尔听着楼上那人的呼吸声、衣料磨擦声、碰撞到栏杆的声响所有动静都使他感到幸福。
很快他就发现对方的呼吸变得浅促,开始抽噎起来。
她在哭。
啊
想到她的脸上划满泪痕,他的一颗心像被悬起来,无处落地,胸口空荡荡地发疼。
他心里难过得不由得开口问:你怎么了?
一句关心,让对方的哭声不再压抑,她放肆地在宁静的夜里呜咽着。
她的话被哭嗝分割成一段一段:我云妮、云妮,死了。
云妮诺特兰的云妮公主,莉莉亚的妹妹,未来的女王。
我在这里陪你。
她嚎啕大哭。
帕维尔心疼得宁愿是自己死掉,但他深知这个时候最好什么都别说。
她哭累了,变成细细的抽泣。
谢、谢谢你。她说。
虽然对方看不见,帕维尔微笑着说:不用。
她还是静静地打着哭嗝,平复着难以自控的抽噎。
她小声地说:好几年前,云妮就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