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生的将军进屋奏请太子回府邸,姬崇旭只与蓝媚说笑,全不理会。
分外紧张的小梦坐得端正,手平放于膝盖上,板着脸,心里像塞了一百只上蹿下跳的小兔子。
又见姬崇旭全不理人,便轻声道:“太子殿下,这位将军在同你说话。”
姬崇旭懒得抬眼:“不回。”
那面生的将军松了口气,投向小梦的目光添了几分谢意。
安静,屋中只有姬崇旭与蓝家兄妹玩耍的声音。
屋外偶能听见一声树枝被压断的噼啪声。忽马蹄声起,由远及近。
太傅张静荷到了。
面生的将军亲自迎接。
小梦站直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张静荷,太子太傅。
她曾听虞夏青提过此人。当年皇帝姬轻墨开了女官先河,张静荷作为前朝太子的亡妻选择留在宫中听用。
小梦上一次见到张静和,还是在太子姬崇旭初来雁渡那一天,那日她也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
张静和是个中年妇人,目光清冷,薄唇紧抿。鬓发已有霜色,发间除了一根玉簪没有别的装饰。
不施粉黛,不怒自威。
她来后姬崇旭站得格外端正。
素来活泼捣蛋的蓝无蓝媚也紧抿着唇,竟是一动也不动。
见姬崇旭安然无恙,张静荷唇角隐约露出笑言,继而俯身轻声问他今日的功课可曾做好。
“禀告太傅,翎夜今日做成了所有功课方才来找妹妹玩。”
“翎夜身边可是没了别的玩伴儿?”
“有。”
“既有,切莫枉顾身份与罪臣之女玩耍。”
小梦面上一白。
蓝媚虽年幼,但“罪臣”二字听了太多次,却是听得懂的。原本笑yinyin的小脸暗了,眼中也没了光彩。
小梦将她牵来自己身边,轻轻摸摸她的头,鼓励般浅浅一笑。
姬崇旭似想争辩,但见张静荷眸中冷意,只得将话语吞下肚,垂头捏着衣角,扯了扯,却又很快仰头,轻声道那些事与妹妹无关。“妹妹还小,不懂。”
蓝媚眼中登时有了光。
张静荷略惊。
望了望姬崇旭,慈爱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有陛下之风。脸色一变,复又泠声道:“然罪臣就是罪臣。不连坐、不诛杀九族是陛下仁慈。殿下是陛下的独子,行事得注意分寸,知晓恩威并重。”
“谢太傅教诲。”
张静荷面上终于流露片许满意。伸手,道:“走吧,殿下。”
屋外枯树上“啪嗒”落下一团雪,砸坏了树下的一个小雪人。
姬崇旭犹豫,又起身,望了眼蓝媚与她怀中的小狼风夜,伸手。
蓝媚将风夜抱得更紧,嘟着小嘴摇头。
眼角挂着笑,姬崇旭话音很细。“太傅,翎夜可将风夜留在媚、罪臣之女身边吗?”
“那种野物,本不配殿下身份。”
“太傅说的是。”
事情本就这般过了。不想,蓝媚怯生生辩解道:“风夜不是野物。”
张静荷冷眸。
蓝媚肩头一耸,颤着嘴唇,将风夜抱得更紧了些。声音轻轻的:“风夜不是野物,是好友。”
“人与兽如何为友?”
“小红曾、曾道,贤者与山水草木为友,山水草木不会说话都是友,小狼也是友。”
“一知半解。”
姬崇旭似想说话,张静荷瞪了眼他便偃旗息鼓。
蓝无抱着蓝媚,也不敢出声。
蓝媚抱紧小狼,虽还站着,却只让人觉得她其实已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她大眼中噙着泪,小嘴紧紧闭着。
姬崇旭竟不肯走,在一旁嘀嘀咕咕说想与妹妹堆几个雪娃娃再走。
张静荷面有微色,令那面生的将军抱走姬崇旭。
阉人慢悠悠前来扶住张静荷的胳膊,临走前,张静荷再度恶狠狠瞪了蓝媚一眼,吓得她愈渐缩成小小的一团。
小梦终忍不住,超前一步柔声道:“太傅大人,民女有一事——”
阉人大怒道:“住口。不过是个勾引虞家少爷的低贱之人也有胆子同太傅说话!”
小梦愕然。
人皆道张静荷出身高贵,脾性温柔。小梦自认说话做事并无越矩,怎么都不该被张静荷的身边人这般呵斥,何况她而今所言之事与虞夏青毫无关系。
不满。
恐惧。
小梦战战兢兢,却还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道姬崇旭说得没错。
姬崇旭与蓝媚被蓝三嫂掳走之事若非要找个人承担错误,也错在她,与两个孩子无关。
张静荷面上Yin沉了不少。
阉人小心翼翼候在一旁,不敢多出一言。见张静荷面上愠怒更重,尖着声音道:“你不过是个靠着男子的宠爱才从贱籍中脱身的女子。竟敢说此种话!胆子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