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钎只追出去一步,便又乖乖地退到灌木丛里——宫中识得他的人太多,他必须要小心谨慎。
穆建铮避开正门和偏门,绕到东北的配殿角落里,掀开一扇窗,钻了进去。
通向正殿的门已被锁死,穆建铮如猿猴一般灵巧地爬上梁柱上了房梁,竟然揭了瓦片钻到房顶上。
无声无息地爬到正殿房顶,穆建铮躲在房顶东侧的Yin影里,再次揭开了瓦片。
殿中灯火通明,十几人被捆着双手、双脚,坐在锦垫上,四周,有十个侍卫慵懒地坐在锦垫上,但目光却始终不离那些被缚住的人,看似松散,实则十分机警。
穆建铮趴在房顶,缓缓自怀中掏出两管迷烟。
这是他请方烈调配的,只为进宫后方便行事,没想到刚进来便用上了。
等了一会儿,铁马钎那边果然传出了声响,殿外跟着传出各种衣袂擦过枝叶的轻微声响。
穆建铮听到正门处有人低声提醒:“小心、注意。”
殿中最靠近殿门的一个侍卫答道:“放心,他们跑不了。”
紧接着,殿外便没了声音,殿内的十人互相看了看,便又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先前的姿势。
穆建铮深呼吸,将迷烟缓缓吹进了殿中。
这个位置是他细心挑选的,料到那些侍卫会守着门口,所以他冒着危险靠近东侧的房顶,只为离那些侍卫近一些,可以使迷烟发挥效力。否则殿中空间过大,迷烟飘散稀释,再不起作用。
迷烟很快便飘到了那些侍卫头顶,十个人察觉到有异的时候,已经头昏脑涨,口舌麻木,再也无法出声,便东倒西歪地倒了一地。
坐在王座上的铁奴和旁边的葛静敷首先发现了侍卫的异样,立即极目四顾,却难以看到只被穆建铮掀起一片瓦的房顶。
但是,机不可失!
葛静敷第一个起身,一跳一跳地靠近那些被迷晕的侍卫,确定侍卫睡得昏沉,连忙便要抽刀斩杀他们!
“哗啦”一声,葛静敷头顶的瓦片一响,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
已经能看到房顶的瓦片被一片片挪走,一个少年的脸探了进来,用荼芺语轻声道:“不要杀他们,你们逃不出去!”
言毕,穆建铮已经像猫一样跳了下来,在地上翻了两翻卸掉重力,站到了葛静敷面前。
穆建铮的眼睛与傅柔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葛静敷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却抿着嘴唇没有出声。
穆建铮看了看葛静敷,又看了看王座上那个被缚着双手双脚却仍不失威严的男人,咬了咬牙,走到这些人中间,将声音控制着让殿中人勉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都城内的禁卫军已跟着副将连晟反了,并将王宫暗暗围住,你们即便能杀了宫里这百十人,也抵不过宫外的八万人,不要轻举妄动。”
铁贲与铁定驰父子虽然穆国话说得不顺畅,却也能勉强听懂穆建铮说些什么,不敢置信地异口同声道:“不可能!”
穆建铮只是淡淡地回答:“事实如此。否则宫中卫尉的侍卫早已将澜山等人擒拿,何必拖延时间,不过几千人的卫尉侍卫,如何与八万禁卫军匹敌。”
铁奴冷冷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半大少年,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沉声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些?”
穆建铮挺了挺脊背,目光灼灼地迎上了铁奴的审视。
这个面容憔悴,眉宇间却仍透着不屈与坚毅的男人,便是他的生身父亲。
没有亲切感,甚至没有一丝亲近的意思,穆建铮盯着铁奴的脸,突然用穆国话淡淡地答道:“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来告知诸位大人,稍安勿躁,王后已出宫去搬救兵,宫中卫士令已知情况,眼下正假作不知,与澜山等人周旋,只为不打草惊蛇,以免引起宫外禁卫军的大举进攻。”
“我不能在此久留,宫外很快就会有动作,你们自己小心。”穆建铮从怀里掏出他在后宫里搜集到的各种小刮刀、小剪子等,一个一个递到葛静敷、吴悠、铁贲、铁定驰的手中。
最后,他慢慢地走到王座旁,一言不发地将一把他小时候使用的匕首塞到了铁奴手中。
铁奴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腿上——他知道自己有伤。
虽然穆建铮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但从他的面容、身手、语言以及年纪来看,殿中诸人早已猜到他的身份,只是谁也不敢说出真相罢了。
铁奴如何不知这就是他从未见面的长子,然而现在见了,在剧烈的心跳之下,他已不知该如何与这个孩子说话。
他不肯说名字,也不肯说身份,甚至给了自己兵器,也不愿多说一句话,可见,他也排斥着自己,铁奴心知肚明。
但是,当他用隐蔽的手段迷晕了这殿中的侍卫,揭开屋瓦轻飘飘跳下来,条分缕析地说明厉害关系时,铁奴竟然生出那么一点点的骄傲——
这是他的儿子,四月初六的生日,才十三岁。跟着穆砺琛和沈弄璋,参与过安州救灾,甚至与姜烈间接交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