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己会梦到她。
披着夏风和秋霖,再双双踏过冬日里,被夕阳洒成粉橘的雪地。
他们去潭城的滨江大道,花叶乱舞的中央公园,还有,英伦雨城永远潮湿的灰色石板路。
幻梦里,尚云陪着他。
她总是很乖。
就像今晚,他固执地拉着她,又偷偷回到他珍藏的老地方,那间前往异城的午夜车厢。
他们一起坐火车,去离潭城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们手牵手,是不可能分开的一对。
他枕着她,用手指绕她的长发玩,阅读灯的光投在黑白画页上,好似把它们都照活了一样。
她替他按太阳穴,问怎么又看这本,快翻烂了,还翻。
…… 喜欢的,我就一直翻。
不会腻吗,阿慈。
他说不会。
就像天天对着她这张脸,一晃好多年了,他竟也没觉得腻。
嗳,这是不是一种毛病呢,云云。
她一拳头捶在他肩上,他笑着喊疼,没有躲。
这里的时间过得很慢。
这里的夜非常暖。
是双人铺,他们也非要挤在一张床上,像连体人那样绞着。摇晃中,他环住她的背,与她十指交握。
他们的目的地,就是终点站。
而这座空间里,只得两件行李,两道影,还有一个吻而已。
夜幕黯去,月光涌出来,窗外是挟着风声的山雨。
在半梦半醒之间,赵慈听到一个声音,正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它很微弱,从远处跌跌撞撞奔来,一步一步迫近了,最终跌进他耳朵里。
他的爱人离他很近。
很近。
她被他牢牢枕在梦里,于是,他便也潜入了她的。
在那里,他们同样靠在一起,一路向南而去,刷过夜雨的列车高速行驶,宛如银箭一般没入隧道。
即将离开黑暗时,她被他搂紧了。
他是烫的,像火炉。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一只手捂住她隆起的小腹,他低声哄她,说假如再不睡,他就要咬她。
她知道这是阿慈没有错,可他的声音很低,很沉。
跟程策的一模一样。
上一回,她梦到赵慈,天边挂着的月亮也这样圆,形状就像海船的舷窗。
梦是短的,摇摇晃晃,并不十分安稳。
他们仍是少年,步履不停,好像总是在路上。
景物一帧一帧过,速度飞快,教她也辨不清是在水面,水下。
山里,抑或是山外。
她爹曾说,她命里带刀。
而这把刀,从七岁开始,始终背在她身后,出鞘入鞘无数回,一回也没走丢过。
婚礼后的数年,她的伴郎,已成为程氏的半个家庭成员。每逢节假日,依然风雨无阻,老爱给他们送吃,送喝的。
他来得勤快,但她承认,最近,更常在梦里接待他。
有时一觉睡到天明,她抓着被角,两眼茫茫,也不晓得究竟在记挂什么。
好比说今夜,赵慈陪她同桌吃了晚饭。
半小时的功夫晃一晃,很快便过去了。
她将父亲请的护身符交给他,说这次的比较厉害,要他务必揣着它上火车。
…… 别担心,这次不办大事。
阿慈,你每次跟二哥出差,办过小事吗?
看着他将护身符收好后,她撑伞送他出门,就立在那里,对着他的车尾灯挥手。
一直挥到再也听不见轮胎碾过石子的声响。
帮佣走出来,在后头焦急地唤太太,她才回过神,放下手,拉拢薄外套的衣襟。
黑伞下,她表情闷闷的,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站那么久。
事实是她一次更比一次等得久。
尽管他会在离开时,降下车窗对她说,别傻站着,赶紧进屋去。
下次,他再来看她。
可她偏偏不听他的话。
轰隆轰隆,这段冗长的黑暗捱过去了,列车终于驶出隧道。
周围开阔的田野随着雨幕向后移,速度忽然慢下来,车厢安安静静的,仿佛他们不在卧铺,而是在卧房里。
赵慈的身体猛地动了一下,像被人踢醒似的。
他闷哼着坐起来,怀疑是阿想赏他的无影脚。
虽然补过觉,但他头还是很晕,睏得很。赵慈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捞到眼前,按亮了看时间,发现只睡了半个多小时。
由此可见,他的失眠症依然没有救。
不过尚云已经睡熟了,就在他身边乖巧地窝着。
赵慈替她捂好被子,轻手轻脚走出卧室,关上门。
他睡不着。
他还有好多事要办,有五六个程策加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