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数字没错,准点,准时。
但是他的恶心迟到了。
他忍着。
忍着。
又使劲多憋了十五分钟。
这一憋,赵慈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他慌。
所以他得找点事做,把这股劲抗过去。
于是赵慈抄起刷子,跪在地上,刷起了马桶。
嚓嚓嚓。
嚓嚓。
清洁员的心脏剧烈搏动,像东非的动物大迁徙,千万只蹄子踩踏着,轰隆隆,震得整个草原都在颤抖。
怎么回事,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该来的,没来。
他竟好好的。
耳聪目明,人不虚,腿不软,后脑勺安安稳稳,寻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来。
赵慈好容易刷完马桶,就垂着手臂,呆坐在卫生间里。
一坐,便是一个钟头。
快到十一点时,他终于认了命,回到床上躺下。
他踌躇再三,没敢打电话给程策,询问新郎官今夜吐得怎么样,得不得劲。
因为他连拨号的勇气和力气,都拿不出来了。
他很倦。
很丧。
从来没这么累过似的。
脑筋一抽一抽,浑身疲软,抬不起手来,好像下一秒,全身就该散了骨架子。
赵慈明白,这回是真的完球了。
他慧根深厚,已经拨开命理之雾,看见明晃晃的镰刀,感觉到了死亡的召唤。
陷入黑沉睡境前,赵慈满面泪痕,止不住的水珠子浸湿了头发。
他想,应该是医院出了事。
念想彻底断了。
唯一残存的希望,被鸡头山的妖风刮得一片不剩。
那信口雌黄的老头子,定是再也无法坚持下去,撒手抛下他,悄悄驾鹤仙去了。
第二天。
早六点。
幸福的新郎官程策,睁开了眼。
在这个大喜的日子,他平躺着,面容安详,却从头到脚都发热,好像就快要烧起来了。
他左右晃了两下眼珠子,然后,又死死闭紧了它们。
昨晚,他非常健康,居然没有吐。
实属可喜可贺。
当时,程策是十分激动的,他独自坐在马桶旁喘息,恨不能立马套上球鞋,撒丫子绕城狂奔一圈,广而告之。
有志者,事竟成。
不想他忍辱负重多时,夜夜握着她给的护身符祈祷,竟活活把后遗症熬到了终点。
程策感动地不能自已,光脚跑下楼,偷偷从他爹的柜子里,顺来一瓶陈年好酒。
他盘腿坐在地上,举杯向月,咕咚咕咚连干五杯。
从今往后,脸是脸,屁股是屁股,胃也不痛苦了。
这必定是上天的馈赠,在为人夫的前夜,他竟获得了赦免,他再也不是瑕疵品,再也没有暗黑肮脏的小秘密。
他就要敞开胸怀,光明正大,拥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新生活了。
喝高了的程策爬回床,举着一面镜子摇晃。
他凝视它,问谁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镜子说,是他。
是他。
就是他。
他正是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乘着酒劲,徐徐陷入了梦乡。
然而不知怎的,今晨一醒,就被一股强电贯穿全身,五感突然敏锐了。
剑气。
煞气。
还有熊熊的元气。
灌得人几乎要腾空跃起。
犹如武神转世,仿佛此刻掀被起床,披上斗篷,抄上家伙,就能大杀四方。
他慌。
是因为他的视力,明显和从前不一样。
不是弱,它更强了,明亮又锐利,宛如电眼。
他接着慌。
是因为他的裤子,和昨晚不一样。
临睡前,他穿了睡裤。而现在,指腹摸一摸,竟只有一条平角短裤陪着而已。
平角短裤。
不。
他是一个人睡的。
任凭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扒了他的睡裤。
他握紧拳头,再松开。
程策闭着眼睛坐起身来,将薄被揭了一个角。
他在心中双手合十,激烈地祷告,待到念出一头汗后,再瞪大眼,直视自己的小腹下方。
说实话,程策很难形容此刻所想。
这等硕大坚硬的魔障,于他来讲,已是上辈子的旧事了。
他将它悄悄埋葬在心底,竖了一座碑。
上书原鸟归原主,原汤化原食,后会无期。
所以它就该乖乖待在老地方,不该赤裸裸蹿出来,吓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