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城中再热闹,也比不得张灯结彩备婚宴的何府热闹。这热闹是沉寂了好久的火堆中复燃的火花星子,啪嗒一声,勾着人欢喜。
华英派大公子沙逊面像风流、人更风流,要论这南来北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传闻其十三岁时就在老太爷的寿宴上与那娇俏小丫鬟勾勾搭搭,本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一双小鸳鸯满腔激情,动静大到像是要上房揭瓦,闹得宾客尽知,把老祖宗气得险些驾鹤西去。从此后,沙大公子更是仿佛破罐破摔,担着个风流公子的名声,未及冠便勾栏瓦舍常驻客,莺莺燕燕不离身。人们说起来,这华英派幸好是两位公子,不然大的风流无双,没有小的争气撑着,迟早要改名成那罗尽天下美人的鸳鸯派。
说何与鸿疼女疼得不行,那如何将掌上明珠嫁给这般名声的浪子,可叹一句,生逢乱世,身不由己啊!
对镜自照,何令棠用指尖从额头到耳上,一点点划过那暗红的胎记,仿佛淡了些,又仿佛只是夜色下浅淡烛光里生出的一丝错觉,丫鬟将喜服金钗罗列在眼前,手边还多放了个赤金镂空的面罩,镂空的花纹繁杂Jing致,将将能遮住暗红可怖的胎记,又恰恰好展现眼角眉梢的风情,确是顶用心的。
丫鬟一件件帮何令棠装扮上,最后系上面罩,一下子羞红了脸,歪着脑袋叹到:"小姐这一身真是美极了,不要说未来姑爷多好的颜色,新婚夜里见了小姐,也必是惊艳的。"
何令棠淡笑应了下,转而想到些什么,顺口提了句:"爹爹备下的箱箧经的是林管家的手,男子粗疏,总有些姑娘家的贴身物难免考虑不周全,你去问问嬷嬷,必要的小物列个单子,改日去采买些,一并装带上。"
"还是小姐思虑周全,我这就去问。"
丫鬟走后,屋中复又寂静下来,什么所谓惊艳呢,何令棠心想到,男子如徐启那般气质样貌,若是官袍加身,举手投足间自是惊艳,若是女子,不必沉鱼落雁之姿,寻常女子描眉画眼,仔细装扮,在心上人眼前也必有惊艳之感。唯独我这般,面上有缺,嫁的又非情真意切,怎会。不由自嘲一声,正要抬手将簪钗摘下,却听到院外似有动静,手转而去推窗,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院墙上半趴着个白衣公子,跨坐在墙沿藤萝枝上,看到窗开,顿了下,也不慌,还上赶着伸头抬眼向窗内方向细瞅。如果要她来形容,这公子,当也算得上惊艳二字,白衣出尘,穿在他身上哪怕只看得到一半,气质也显然更胜一筹,说不上人衬衣服还是衣服配人,一双桃花眼将人望着,说不上得招人。可是此时此景,大姑娘院里多出个陌生男人,无论多惊艳的男人,都堪称惊吓罢了。
她下意识想叫,到口边却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是谁。"
白衣公子显然想要下去好好作揖,自我介绍一番,但却好似惧于这高墙,只好维持跨坐这一不雅的姿势,自欺欺人地把腰背挺直了一直,仿佛这样就不那么落魄,但揖是作不了了,毕竟双手都牢牢把着墙头,稳住身体不掉下去是第一重要的。只好将那窗内红衣小娘子细瞅着,这新娘子装扮,必是何帮主爱女无疑。
"在下华英派沙逊,喂,你就是我娘塞给我的娘子吧。你这么穿倒是挺好看的,看来眼光不错,面罩一戴,居然又有种异域风情,就像春蝶一样,春蝶啊,就是千金坊新晋的头牌,据说就是从回鹘来"
"所以你们华英派名门正派的规矩就是深夜爬人家墙头?"何令棠不再压低声音,改而高声打断道,"沙公子不羁的作风早有耳闻,但是无礼至此倒是今日亲眼所见。"
沙逊一直有个原则,就是漂亮小娘子说一他绝不言二,就算是打骂推搡他也一并当撒娇受着。但是污他声名不成,哪怕外面早已没什么名声,但是该解释的,尤其是未来娘子这样重要的人,他必要解释得一清二楚。
也顾不得会不会摔断了腿,拉着绿藤就要往下去,一边寻着落脚一边解释:"娘子喜怒,且听我说,我也想走正厅堂堂正正拜访,但是我娘这不是,一直藏着掖着,生怕我见到你真容后悔婚。我吧,也怕,怕到时候一两个鲁莽,闹到外面去只怕你我两家面子上都挂不住。今日虽也是鲁莽之举,但好歹我那霸道娘和你那帮主爹不在,你我二人好生相看相看。"
他到底还是没踩稳,临落地前绊了好大一下,刚刚站起,双手拍打着身上灰土,复又接着,"我生平最怕驳美人面子,虽然外面都说你,额,不是我说的哈,说你不是美人,但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我这番来与你相看,也是想着,想必我的那些个传言你也都听过,若是不嫌弃,你我二人便凑合着搭伙过日子,若是互相嫌弃,最好尽快撤了那劳什子婚约,趁着没行大礼没铸大错,你放心,我有的是法子劝住我老娘。"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自认为解释清了,也不客气,直接找个园中石椅坐下,二郎腿一翘,胳膊伏在石桌上,这么个怡然自得的模样愣是把何令棠气笑了,气这院子怎么突然间改了姓,仿佛是他沙家一般。
那若是我愿呢?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