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哭泣,是无声的,她的眉眼仍透着坚毅。那些眼泪落了下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屏幕,林静触碰不到,但在这一刹,那些象征着软弱的眼泪却好似铸成了一套坚不可摧的铠甲,让习惯了顺从屈服的林静突然间觉得无所畏惧。
没事的,林静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将眼泪擦去,弯唇对母亲说,律师我早就请好了,没花多少钱。人家律师会陪我去派出所的,这种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妈你就别担心了。
打官司的事情侬可千万别贪便宜啊,这个律师光价钱低有什么用场?关键还是伊的业务水平哪能啊?她问,满腔的乡音都是关切。
真的挺好的,妈你就别担心了。这个律师是我一位做咨询的同事推荐给我的。人家可是年薪可是有好百万呢,认识的自然也是Jing英,犯不着糊弄我吧。
那请伊打官司一定能赢伐?老人追问,她略显急切的嗓音中透着颤抖的惶恐。
她想寻求一个完美的胜率,百分之一百肯定的保证。林静给不了这样的承诺,她连陈峰的面都没见过,前方的道路她一无所知,迷茫的她又怎能背负起另一个人的希望?
可是,林静顿了顿,保证:会的。您放心吧,一定能赢的。
接着又是连哄带骗的安慰了几句,这才把老人方才的担忧粉饰太平,成功哄得她安心休息。
挂了电话。林静穿好衣服,打了辆的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平时她出门一般都是共享单车,公交或地铁,但今天她叫了一辆快车,难得的奢侈作为一场战争打响的号角。
杞人忧天的人往往也深思熟虑。如果一直缩在壳中不出来,便也罢了,一旦上路了,其实也能勇往直前,甚至很多时候,她们会发现原本担忧的事情根本不会出现,既便出现了,她们也早就在一遍又一遍地模拟中想好了应对之策。
林静被派出所的您好,欢迎光临吓了一跳。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通过桌上的标签找到了报警台的位置。
您好。我被家暴了。是先做笔录,还是先验伤?
那您先到沙发上坐会儿吧,报警台的警员小姑娘把林静带到一旁的黑皮沙发上,我先给您倒杯茶,您坐在这里稍等片刻。
林静这才知道询问笔录与新闻上的场景是不同的。她捧着热茶,坐在舒服的沙发上等来了负责的警员,在询问了事件的具体情况后,收到了一张伤情鉴定委托书。
你拿着这张委托书去最近的司法鉴定中心找法医做伤情鉴定。他们上班时间跟国企差不多,你估计要请个假了。报告一般会在3到7个工作日内出具,我们再进一步跟进。
林静一边听一边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好,然后问:不管伤情严重程度,派出所都可以出具告诫书,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你不是遭到家暴后立刻报警。事发多日后才采取行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造成证据不足。
不好意思,我没太听懂,林静皱着眉央求,能麻烦您再跟我解释一下吗?
我的意思是说假如能够证明施暴者确实是你丈夫本人,派出所这边自然可以提供告诫书,问题就在于,你没有当场报警,所以我们没有目击到他的施暴过程,做笔录警员小哥直接道,谁能证明身上的伤确实是由你丈夫本人造成的呢?
林静打字的手停住了,她抬起头,问:这还需要证明吗?我回家前都好好的,他一回来,我就受伤了,不是他还能是谁啊?
也有可能是你自己弄的啊。
我怎么会
这谁知道?警员小哥有些啪地一合记录,起身就要走,证据拿出来,没有就不能说是你丈夫打的,知道吗?疑罪从无。
那林静追上去,那如果没有告诫书,我还离得了吗?
这你就要去问律师了,我怎么会知道?他甩甩手,不耐烦地反问道。
知道了,林静勉强说,谢谢你。
她识相地不再追问。这不是他的职责范围,再问也问不出结果。
警察敷衍地用鼻子嗯一声,转身离开了。林静叹了口气,在心里宽慰自己不论认证物证,哪怕那些证据真的湮灭了,总得努力去试试,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判他不了,也总得尽力而为,才能够逆天改命。
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半了。林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更糟糕的是她还没买安眠药,今天估计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索性打开手机,林静机械性地往下翻朋友圈,等待一些睡意。
时间最近的是一个备注叫PTA Jessica*的人发的,大概是分组没分好,忘记屏蔽她了:
很好,今天回学校打的又可以报销了(呲牙)。配图是一个熬夜熊猫头,PTA Alan在下面吐槽去客户公司都报销打车费的,Jessica回他最后的慰藉都没了,再下来估计是又有什么人评论了她,Jessica发了个捂脸笑哭的表情切总*带病加班,我哪敢溜啊。
这个切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