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无比悲怆的收场为起点,石壁上的绘卷逐渐呈现出一段爱的始末。
世间之爱的轮回,往往是从情不知所起到相忘于江湖。饶是再般配的眷侣,也得从相看两不厌的难以满足,过渡到相看两相厌的厌倦背弃。
苍天是位善妒又爱捉弄人的老人,虽然已经一把年纪,却还是饶不过任何一对不够相爱的情人。他假时间以威势,任岁月模糊无数稚嫩容颜,苍白万顷深情缱绻。
果不其然,下一副壁画记录着高大男人渐不耐烦的嘴脸和金冠女人低眉顺目的卑微姿态。她正在席间为他布菜,而男人却似乎并未领情,他的视线正聚焦在旁处,一个身段妖娆的舞女身上。
连看了好几幅壁画,木婉对画中人的身份已经有了不少思量,但顾忌到仍有拿不准的地方,也就没有随意开口。
再下一幅壁画中的两人则处在情意正浓时。女人身着曳地长的火红嫁衣,一颦一笑间尽是柔媚与喜悦。她在等待着身旁这位无比尊贵的男人,为自己亲手戴上象征着地位与宠爱的金冠。
他们站在离地半尺的玉台上,身旁的桌上摆了对白玉丹凤玉合卺杯。这是要将本该在洞房花烛夜共饮的合欢酒改为在万民朝拜下饮尽么?再没有壁画记录这一幕,但想来定也是万众瞩目的盛大光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木婉伸手去摸石壁上绘着的红嫁衣。石头只是被染红而不是被烧红,自然还是那么的冷冰冰。
石头没有心。
火红的嫁衣是红,火红的漫天火舌也是红,原来竟没有什么不同。
好多事情提早知道了结局未必是好事。不知道的话尚且能心存一念,祈愿来日能有个善终。但倘若一早便知道了结局,迎面是福也只道是寻常,更别提要坐等悲剧收场的状况,那才更受折磨。
木婉刚调配出点悲伤的情绪,就被上官卿攥紧了小手。
“你这手跟石墙一比,居然还挺暖和的”,木婉惊叹道。
“…谢谢夸奖。那你就握着,记得握紧些,别松开。”
眼前只余下最后一幅图。
这最后一幅自然就是一切故事的原点,最珍贵的初遇。
“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这诗文是用来描绘少女怕见又想见心上人的纯情之态,拿来形容图中女子的微妙神情也恰如其分。
此处像是金冠女人的家,一座样式奇特的竹屋被各种奇花异草环绕。这屋子明显不是中原常见的式样,一层就与地面隔开了些距离,内里的构造也是直白简明,没有多余的弯绕,少了些曲径通幽的情致。
但屋中少女的心思却颇多曲折,细品下才是妙不可言。
先前出现的高大男人与屋内诸人的装扮略有不同,看来应该是外宾。他与少女的父亲对坐,好似正在商议着什么要紧的事,神色庄重深沉。
只着鞋袜的女儿家也杵在不远处的一个小角落里,手里把玩着银瓶中的花枝,俏鼻在嗅,纤手在摸索,以手施力来判断,竟像是要把花枝子折断,好弄出些声响来惹人注意。
妙在要折未折的举棋不定,妙在那想要引人注目又意欲掩藏的微小心思。
这显然比诗文中的闺阁少女多了好几分剑走偏锋的大胆。
想想也是,初见就敢这样惹眼的女人,才能享金屋藏娇之盛宠,才能在遭遇背叛的关头,又由爱转恨,亲手了结掉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婴孩。
一阵怪异的风来得迅猛,灭掉了原本就火势不盛的火折子。上官卿没犹豫,立马蹲下身来,让木婉老实待在他背上。嘴上说的是,若她跌着蹭着了,还不知要徒生多少事端。
木婉也不推脱,极大方地跳上了他结实的后背,抱住后就没撒手。他凭感觉摸索着前进,她也问得很低缓。
“你说,这个金冠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说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上官卿微微弯着腰,声音有些低哑。木婉听了总算有点愧疚,是不是自己太沉了的缘故?把这位大少爷弄累成这样,声音都低了下去。
“手刃至亲…”,步履未停,但男声却停顿了许久,“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哦。不过那也未免太过心狠手辣了些,毕竟孩子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想必也是积攒了千重恨。那你说,这么干值得吗?”
“要是这么做能消解掉她心头的恨意,自然没什么值不值得。用孩子的命和自己命来跟心上人的背叛下战书,也算是至情至性的痴女子。”
“我不是问这个…”木婉费力地组织着语言,“我是想问…这样去爱一个人,值得么?”
还好上官卿已经习惯了木婉跳脱的问法和思路。这要是换了一般人,可不一定能跟得上小姑娘即兴跳跃的节奏。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婉儿,假若你爱的人明日就会变心,今日却还捞着你同生共死,你会乐意么?”
“不知道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