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冰黛立在暗处,看着上官卿逗弄烛火的样子,适而才回忆起了那个微微酸楚的夏日和曲苑荷塘里的那一出心事。
她和他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能窥探到不为人知的他,陌生是仅仅只能窥探而已,仍旧还是像隔了十万里的距离,始终无从走近。
看来今日的少谷主,心里装了一个人,不然怎会若有所思地凝视烛火,若有所指地挑逗那片迷离虚幻的蓝光。
现下上官卿姿态闲适,一手持了青花瓷啜饮兰花酿,一头吩咐冰黛唤了门派中最小的弟子二宝入殿。
没一会,黑漆漆的大理石殿门出现了一个四处张望的小脑袋,二宝连滚带爬,兴致勃勃地栽倒到了他面前。
“爹!您召孩儿前来所为何事?”一脸欢快相。
“小鬼头。在这兰因殿里要叫少谷主。谁是你爹。”
上官卿把二宝抱到腿上,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渐渐清晰的音容笑貌,正是几天前樱花树下风姿绰约的木婉。
那日他携了门派中最小的弟子二宝,装作陌路人去试探木婉两人。本以为那女人面对玩笑话会心生不悦,抑或维持着矜持有礼的端庄样子,谁知确是如儿时一般口齿伶俐,更胜一筹。
有趣。
“二宝,那裙子绣金莲的小姐姐,你觉得如何?”
“跟少谷主甚配。呀!”,说罢便吃了一记小小的板栗。上官卿只是玩笑,并未施力,只做做样子唬唬小淘气包。
“二宝,明日再陪我演一出戏。报酬么”,他端起一旁桌子上的一碟桃花糕,对小人挑了挑眉,二宝回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复又轻快地离去了。
这桃花糕用鲜nai、藕粉和桃花花瓣制成,看着nai白可爱,糕面附上一片新鲜的粉桃花,品相甚好。
上官卿捏起一枚送入口中,入口是桃花特有的微微清苦,又有些许的冰糖散发出甜甜的韵味。
他知道木婉来是为了解老阁主离世之谜,总要给她一个交代。只是个中曲折当下不方便与她道明,更何况她也未必会信,即便信了也无济于事。
原本大可弃红袖阁于不顾,月影谷从不需要向谁解释。
可是上官卿不愿目睹一个糟糕的开局,只因为木婉于他不同,不同在曲苑风荷为她而种。
说到曲苑风荷,就不得不提到木梓堂和上官百里的那场比武。
十年江湖风雨飘摇,血雨腥风间多的是成王败寇、争斗不休,少有称兄道弟的莫逆之交。
几十年前,上官百里与木婉的爹木梓堂皆是江湖排行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木家是以一套技法Jing湛的“木莲剑法“扬名天下,上官家则以真气御剑,使的是一手“凌空斩”,气不在身外,不讲技巧讲意气。
原本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门武学,却因身在江湖而有了牵扯。只因木家一门生掩藏身份,私自转投月影谷门下,学了些御剑之术便大肆卖弄,说是木家的剑法技巧繁复,不若上官家的纯粹利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传到木梓堂的耳朵里,不由得拍桌一怒,遂向上官百里递了战书。信上写的是切磋一二,实际也是想为纷议不休的“木莲剑法”正名。
其实真气御剑与素手执剑之争在民间早已纷纷扬扬了好些年。自古以来各号学问和武艺大抵如此,不入门的反而比那入了门更多些计较。
入了门的假若潜心修学,便不再置会谁更胜一筹,只因在各自的体系里,皆是辉月一般独一无二的所在。
旁人则不同,越没入门便越多了些揣测和计较,也多了虚浮的妄论。一到了谁强谁弱这种热闹事上更是口舌不休,评头论足起来真好似Jing通两门绝学一般游刃有余。
风评这种东西败不了高手和大家,却能阻断初学者入门的脚步。百年武艺当世再盛,如若无人相识相知,可谓泯然不复矣。
于木梓堂是为继绝学不得不战,于上官百里,则是见了战帖便没有不接的道理。既是为各自武学扬名正派,也来不得退让与花招,只能拿出真本事相搏。
比武的地方选在红袖阁的泽天院,也算是卖木家一个面子,只因当时木夫人已是怀胎十月即将临盆。
未出世的婴儿在母体中安然舒适,对即将坠落于人世的未来一无所知,怡然若永生无需与这温暖安全的母体分离,当然也料想不到层层血rou相隔之外,即将掀起的是一场剑舞漫天的较量。
木夫人虽然行走不便,依旧挺着大肚子到泽天院探望夫君。一旁阁内众人见了皆是担忧不已,更别提爱妻深切的木梓堂,心下更是难忍疼惜,生怕惊扰了即将生产的妻子。
他眉心一动,强忍着心头突然泛起的无奈与歉意,声音低哑地嘱托了一句:“夫人莫要担心,一场比武罢了,不会有事。让你担惊受怕,是为夫的不好。”
原来人有了牵挂,便会如此胆怯慌张起来。原本并不怕死,如今虽然也不怕,但是却不敢去想没有了自己的她该如何过活。
爱得浅了才计较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