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驿馆离影山并不远,再加上有江偃这位楚王殿下坐镇,驿官们对他们甚是客气优待,腾出来的厢房雅致清幽,甚至比影山的条件还要好许多。
折腾了一夜,等安顿住下时天边已有浅淡的鱼白光线露出,诸人各自回房,宁娆正想躺下睡一会儿,可想起荀念,又有许多心事梗在心头,辗转反侧,怎么也难以入睡。
干脆起来。
梳妆妥当,推门出去,见孟淮竹也没睡,她还是昨天那身黑衣,倚在驿馆前的木栏上,她戴了狐狸面具,宁娆无法看清她全部的神情,只能从她的姿态判断,正出神发愣,像是在想心事。
这副安静茫然的样子,可跟昨晚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有天然之别。
听见脚步声,孟淮竹猛地绷起身子,抬起佩剑,转过头来看,见是宁娆,提起的那口气又松了下去,靠回木栏,浅声道:“是你啊,不睡一会儿,起来做什么?”
宁娆走到她跟前,问:“姐姐你有心事啊?”
“没有。”孟淮竹以坚决的言辞把宁娆后面还要问三问四的话堵了回去。
宁娆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把脑袋缩回来,在一边默默看孟淮竹。
无人说话,只有檐瓦上的积水一点点落地的声响。
在这样的沉静里,孟淮竹心里的烦躁与忐忑渐消,她摇了摇头,努力将那些撕扯不清的心事摇出去,又觉得刚刚对宁娆的态度似乎恶劣了那么一点点……
她低头轻咳了一声,回眸看了眼天色,道:“天亮了,看上去不会再下雨了,不如我们出去逛一逛……”
宁娆自上了影山见过荀念,便有许多心事积在心里,特别想能与淮竹独处,听她这样提议,当然乐意,只是又想起临下山时江璃嘱咐过她的话,让她无论何时都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她想了想,唤了几个便服的禁卫跟着她们。
朝曦微透,薄雾散开,两人漫步在人烟稀少的街衢,寒风自身侧撩过,皆无言。
转了三个弯,还是孟淮竹先开口,可却是挖苦,她以眼风扫了下跟在她们身后的禁卫,冲宁娆打趣:“我看你真是越来越像一个皇后,连出行都得这么大阵仗。”
宁娆毫不在意,只是好脾气地挽着她的胳膊,道:“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虽然近来风平浪静,可是我们都知道外面坏人很多,小心一点也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还为了我们身边的人。”她微顿,调笑:“难道姐姐希望宣若替你担心吗?”
一提陈宣若,孟淮竹的气势就弱了,她默了默,才道:“我管他呢……”
虽然隔着一道金狐狸面具,看不清孟淮竹的表情,可是能看见她的耳根红了,宛如胭脂,顺着耳蜗直红到颈侧。
宁娆笑得更欢,侧身抱着孟淮竹的胳膊,温软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你可以和宣若去过平常人的生活,或者你跟他去长安,或者他跟你走,像普通夫妻那样厮守,好好地享受没有战火的太平盛世,不必日日担惊受怕,可以毫无顾虑地生活。”
孟淮竹身形滞了滞,似乎通过宁娆的描绘看到了一幅画卷,那幅画卷甚美,徐徐陈展于眼前,可以驱散头顶上全部Yin霾,让满心的疲惫都在瞬间消散于无形。
她微微憧憬了一下,不敢让自己在憧憬里多待,很快就回到现实。
“这梦做得真美,旁的不说,就凭我这张脸,我能跟宣若回长安吗?我一回去,在大家面前一露面,你的身世还能遮得住吗?”
宁娆丝毫不为所忧,只是将额头抵在她的侧肩上,温恬一笑:“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到时候天下太平了,再也没有人在我们背后作祟,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我们。为了遮掩我的身份再想别的办法就是,我们身边这么多聪明人,总归会想到好办法的。”
孟淮竹微弯的唇角僵住,反抓住宁娆的手,意味深长地问:“淮雪,你还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孟氏血统,不想将自己是云梁公主的身份公之于众?”
宁娆从她的肩膀上直起身,站定了,认真思索了许久,缓缓摇头:“不想。”
她眼底有伤慨一闪而过,神情却格外温暖:“我心里会时时念着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时时念着我们的云梁子民,我会为了他们而付出,可是我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因为这辈子,等事情了结之后的后半生时光,我想以宁娆的身份永远陪在景桓的身边,心无旁骛地做他的妻子,做英儒的母亲。”
她将心底的话说完,已做好了孟淮竹会劈头盖脸骂她的准备,可是等了许久,预想中的暴风雨都没有降临。
“如果这是你的心愿,那……我支持你。”
宁娆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向孟淮竹。
孟淮竹隔着厚重的金狐狸面具白了她一眼,道:“这么看我干什么?这些日子我都观察过了,江璃虽然城府深、手段狠,但他对你是真心的……”她低头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不过,男人的真心通常是有时限的,万一他将来变了心,这可不好办。这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