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有的意气便如同青玉香薰里那块不断燃烧的香料,蒸腾成气,成烟,顺着透漏的地方一点点徐徐缓缓缭绕到清空,不见了。
南方人嗜茶,阿窈原来在拐子家,活要做,但养得也Jing细,不管以后要卖到哪一家,这沏茶倒茶辩茶的手艺都是少不了的,红袖添香,要的就是这样掩饰了媚俗的清雅。
茶铺在京城这里多是路边解渴的草庐子,甚而有连庐子都不曾有,只是支个草棚,摆上几张桌子,给过路行人一口水的,水又不要钱,费一些柴火,一碗水三文钱,放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渴得嗓子冒烟的时候,便是七八文都是厚道的。
因此小铺子得大利。
但隐藏在这扬州里破庙陋巷旁的茶铺,都大不相同。
借着一半青苔斑驳的断墙,草草拉了一个雨棚,该是再破烂不过的地方,茶铺老板迎上前来,笑容满面问道:“客人是要吃茶还是解渴?”
“上杯茶。” 阿窈声音低沉,一撩衣角迈步进去,已经是下午时分,还有好几个人,就着一壶茶,一盘糕点,高谈阔论,说得尽兴。
老板似乎没看出她的冷淡,依旧热情洋溢:“客人要喝什么茶?上等的有剑南玉叶长春,湖州顾渚紫笋,苏州虎丘茶,西湖龙井明前茶…………”
阿窈没心思听他多说,打断他:“捡最便宜的给我上一壶。”
店家也不生气,仍然努力推销着自己的茶水:“便宜也有好茶,您看这春波绿,西施舌,竹里新芽,您喜欢哪个?”
伸手不打笑脸人,阿窈对于这个好客的店家也使不出脸色,只能胡乱往木牌上指了一个。
店家响亮地笑道:“好!二桌的客人,要一壶春波绿!这茶须得配点心,您看看要不要上一份?”
阿窈挥挥手,总算把这个一直聒噪的店家打发了。
举目四顾,能来这边喝茶的,要不然是穿着补丁摞着补丁交领道袍的书生,再不就是短打装扮,皮肤黝黑的卖苦力人,两边坐得泾渭分明。
阿窈低头看看自己连个衣褶都没有的襕衫,决定回去要多撕上几个洞,再打上几个补丁,磨得破旧一些,才能避人耳目。
她在等着来人的暗号。
按理说,他们一行人彼此都认得,熟悉地很,还要暗号做什么?
但分散开来之后总免不得要乔装打扮,一眼两眼三眼看不出来的,还会要靠暗号一击制胜。
阿窈一边不动声色环顾着四周,一边想着她从那两个横死的刺客手里拿回来的牌子。
那个古怪的字符,莫名的眼熟。
她抿了一口茶,差点没吐出来。
事实证明,所有的王婆卖起瓜来,话都是不可信的。这五枚铜钱一壶的春波绿,名字好听,可味道实在不能恭维。
阿窈鼓着腮像只青蛙一样思考了一下,还是咽了下去。
之后坚决不再沾唇。
等人是个无聊的活计,阿窈连唯一的消遣都没了,思绪便又飞到了那个字符上面。
她无意识地蘸着茶水将它慢慢画了出来,东西显眼,她不敢带出来,但寒芒距离脖子仅有一根头发丝距离的恐慌还是时时刻刻袭上心头,而在这一瞬间,她的眼睛唯一盯紧的字符,早已经深深刻入脑中。
说它是字符,是因为那扭曲的线条就像是一个字形的变体,一笔贯穿,分成上下两部分,但却怎么也也辨认不出来。
但她唯一肯定的是,这个标记,她之前一定见过!
到底是在哪儿呢?
“笃笃笃。”
一把细长的折扇敲击着她眼前的桌面,阿窈悚然一惊,浑身绷紧。
待她回神,才发现握着扇子的手,正是自己的。
她暗松一口气,心里哂笑自己,真是兵荒马乱日子过惯了,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起来。
再看看四周,日斜已经变成了月上,人反倒越来越多了,除了下午的两群人外,又多了普通百姓装扮,出门闲游的。
扬州没有宵禁,又到了清明,竟比京城还要热闹。
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她正思忖着何处可以填饱肚子,店家眼明心亮,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到了用晚饭的时间了,客人可是想寻些饭食?”
虽说让他家“便宜又好喝”的春波绿坑了一回,但这店家虽然油腻腻的,竟不招人烦厌。
他见阿窈点头,便又麻溜地报上了一堆名字:“小店这儿有现成的吃食汤水,三丁包子,萝卜丝饼,鸡丝卷子,翡翠烧麦,千层油糕…………”
“我怎么记得,你这儿下午还只有三四样点心呢?”
“那会不是吃饭时间不是?不是我跟您夸,咱们这儿的小吃,一准值这个价!”
“可不是,五个钱的茶就是五个钱的味儿,一文都不多!”阿窈轻轻一哼,本以为他听不见,却见老板一笑,看着更亲和了。
阿窈思忖片刻,安抚了一下自己蠢蠢欲动的肠胃,点了点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