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去,新帝还未及登基昭告天下,仍是辽王殿下。
颜铮一路行过三大殿,昔日繁华宫廷,此际荒凉更甚漠北,夺宫当夜焚毁的建筑,还不及拆清,满目疮痍,立在雪中。
他犹记得初见时,亦是冬日宫中,他在门外问,可否将他交给我。
他已将身心全都交付,他怎可失约于他?
转眼已入掖庭,宫道上的冰雪虽被除净,枯枝残败的花园中却是覆满白茫一片。
他记得再见时,他问他,不恨吗。
他当时有泪,如今千里奔丧,泪早已风干。
冷宫即在眼前,亦是堂堂正正后宫之一,只是经年空置,不配匾额,每有亲王妃嫔过世,作梓宫停灵之所。
他记得廷杖后,他曾问他,能守多久。
死生相随,以命守之。他以为他是轻诺之人吗?
回廊下,内侍宫女立了不少,个个白衣垂头,好似纸扎的人一般。颜铮行至宫门外,里头传出哀乐佛偈,有香烛袅绕飘出。
他与他赐字明远,光明远道,他知他期盼,可明灯已熄,他终沉地狱。
正宫中,高大楠木漆棺停在当地,周有鲜花莲座,四部高僧唱念不止。辽王一身衰衣,席地抚棺。
他终是痛到极处,呼吸停窒。
可仍能感到,那双手十指交叠紧搂住他,说他心中只他一人。
他问他不离可好,他可是亲口应了,怎样不离也好。
大人,你既应了,就莫要怪我扰了你的清净!
“宫外何人?见了殿下还不卸兵褪甲!”
有黄门内侍尖着嗓音叫起,惊走一树乌鸦。
齐昇慢慢起身走至宫门前,见颜铮见了他,既不脱甲,也不行礼。他微微皱了皱眉。
“颜铮,你在阳关大破赤狄王军,赤狄王中你一箭,回去便薨了。此事待本王登基后自会封赏。颜家冤案,本王亦曾答应过你翻案重审。若你……是来拜祭顾青的,本王许你敬香后告退。”
颜铮看着一人高的棺椁,平静无波道:“我来带大人归家。”
“你说什么?”
齐昇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顾青去后,他夜不成寐,常常幻听。
“颜明远,来带大人归家——”
这一声句根本不是说与任何人听,是向棺中人通报。
然而棺中人再不会凤目微眯,含笑答他。
颜铮缓缓取下头鍪,向着棺木跪拜行礼。
众人盯着他目露惊诧倒抽凉气,少年将军,明明朱颜盛时,满头青丝俱已灰白。
大漠至京,颜铮赶了七日,七日间,青丝再不复。
他一头银灰长发伏跪当地,身后血红落日凄厉,白雪宫阶染成血色,素衣宫人皆着血衣。
他这是逆上逼主!
不等辽王发怒,曾析先已出声,“放肆!殿下跟前,哪由得你胡言乱语!还不拿下!”
金吾卫应声杀出二人,长剑游龙,同时向颜铮上下两路攻去,他翻手抽出盘腰长剑,正是合璧剑中的那把软剑。
矫龙软剑搅起两把长剑,颜铮用力一扯,两名金吾卫佩剑被夺。
宫中见了兵刃,哪里还能善了,一班金吾卫团团围上,车轮战要将其拿下。
辽王皱紧眉头道:“颜铮,你发得什么疯?”
他心里是惜这将才的,如此年轻便能阵前破敌杀虏,假以时日,西北有此人可定天下。
颜家只剩这一子留下,他替他把颜家的冤案翻了,颜铮自会对他赤胆忠心,这把无双宝剑才真正握到手中,此后令他杀向何方便是何方。
可眼下他发得什么疯?
“颜铮!颜家的血案你不想翻了?莫再失仪!”曾析不亏为辽王肚里的虫,王爷想什么,他头一个要知道,且急于想法为王爷分忧。
金吾卫众人亦不想与这杀神硬上,闻言俱退开半步,看他如何反应。
颜铮直视辽王,“若臣有错,殿下便不准备替颜家讨回公道了?”
曾析此前威胁的话才出口,齐昇便已沉下了脸,此刻当着宫中众人,金口定乾坤,“颜老将军一家被jian人所害,只待镇抚司将证据呈上,本王便会主持公道。”
颜铮当即卸甲,行了三跪九叩礼。
金吾卫都开始撤了,颜铮竟又提着剑立起。
“臣还是要带大人归家,请王爷放人。”
齐昇实在忍不住道:“顾青已逝,如何与你归家?本王自会将他好好安葬。”
颜铮双目凝视棺木,神情说不尽凄凉,他声带决绝,“谷则异室,死则同xue。”
谷则异室,死则同xue。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夜风合动,无数天地声响复起千古誓词——若生不能相守,死亦要同xue,谁若不信这誓言,皎日为证!
“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何况一人乎。
金吾卫齐齐向后退去,只因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