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坛壁上象征无尚皇权的紫漆唰唰地脱落,好似在哀叹大周的命运走到了尽头。
颓原尽头,一辆马车急急赶来,他本能地加快了步伐。来的人是安逸,他的“佞臣”。匈奴屠城那天,是安逸捂住他的嘴强行把他拽走,要带他去南方“苟且偷生”。
他爬上祭坛顶处,站在了墙壁边缘,他的命与大周相依相生。
安逸骑马赶到,连滚带爬地冲到坛脚下,忙不迭哑声嘶喊:“陛下不可轻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风轻云淡地看了安逸一眼,没有余怨。山河破碎他枉为人君,太后损命他枉为人子,如今他只剩下一人一马,一如蝼蚁,拿什么东山再起?他仰头眺望苍穹,眼里泛起了一丝神,奢望天之角处紫云腾起,然后先帝御龙而来,拯救万民于水火。而天地间却寂寂无声。
他眸子再度沉了下去,面如死灰,再往前踏了一步,许下遗愿:如有来生,我愿做牛做马,以报答子民追随之恩。
安逸本能地摊开手臂妄图接住他,声音中夹着哭腔:“先帝常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节Cao’!陛下吃的苦堪比先帝?先帝熬了过来,方有太平盛世,陛下为何挺不过去呢!”
先帝是真龙天子,他只是rou体凡胎。
安逸接连骂道:“郁子酱!只要郁氏的子孙活着,大周就不算输,你给我滚下来,下来!”
这类如刀子一样的话他早已听到没了知觉,人心rou长,他不是顽石。他也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先帝,为什么不能力挽狂澜,可他真真是半点倚心的地方都没了,像一只漂泊的蚍蜉,无亲无故,无枝可依。
“就算陛下为我,活下去!臣…臣心中有陛下!”
一语惊天,空中盘旋的乌鸦都不叫了。而他,Yin郁的面孔多了一份“愣”,不由自主地斜了脑袋。
安逸鼓足勇气,咬紧牙根一嗓子喊出来:“从第一眼见到陛下开始便心悦陛下,从陛下的名字到脾气,都喜欢!”
他神色变得凌厉了些,不禁握紧了拳头,想不到安逸是这种佞臣。
台下安逸依旧是摊手接他的姿势,他怒上心坎,恨不得踹一脚脚下松脱的石砖将下面的人砸死。他转身冲向另一头,纵身摔了下去,衣衫掀卷,姿势清奇。他最后的意识是自己没有砸到地面,而是佞臣的胸膛。
结论:胸膛没地面结实。
是的,他死过一次,重生后的第一天便把安逸给训了,那天安逸正在假山缝里捉蚂蚱。死了才知道,安逸上辈子居然嫖了他那么久,他还单纯的以为是兄弟情。这辈子治不死安逸他名字就改回郁闷。
将安逸训了一气后,才发现自己回到大周九年,是莽汤大战前月,他深知老天在成全大周!他随即同大军出发,因知晓敌计,大战打了半年大获全胜。若不曾经历灭国的伤痛,他都不敢想自己能那么坚韧。可以没有亲人关怀、没有朋友诉苦,能像一尊岩石独守在大漠,迎面北风、仰望星辰…
终于,大周像瘟疫熬过了酷冬,迎来繁衍生息的春天。帝国活过来了,他的权却没了。鹿州是大周不二的权力中心,六年来他在北疆太后在朝堂。十五岁回都,发现朝臣的任免跟他没关系,律法的改革跟他没关系,齐家治国跟他没关系,他唯一的权力只剩下无为而治。
跟母亲斗法十余年,直至今天,他才抢回大周不足二分之一的权力。
国库吃紧便要开源节流,首当其冲就是这些诸侯。如今诸侯分为两类,一类自愿进献封地,可无为而坐享朝廷高禄,称之为“啃老族”;一类固守大片封地,自主经营,不上贡不纳税,是为“钉子户”。莫说他手段不够狠,几年来绞尽心机,使尽千方百计终于剥了诸王屯兵之权。无武力则无抗力,然而要进而剥夺他们的治权和财力,恐怕民舆不服。
国库吃紧的原因得归咎于他。他规划的十年蓝图,其中大修民利工程,不可谓不“劳民伤财”,穷得他连自己的陵墓都开不了坑。太后是他这个计划的头号反对者,反对者还有一干老臣。
如果安逸当时参政,将会是反对大军中的积极份子。
太后道是:“秦长城、隋运河,耗自家的钱为他人作嫁衣,心存大志无过错,可欲速则不达,毛没长齐想飞升,不自量力。”
太后的话还算体面,换安逸的话,就是步子迈得太大不怕扯蛋。
他近乎“蛮夺”的拿下主控权,气走了一干老臣。至如今,民生走好,朝廷却越发疲敝。要削藩,如果太后同意,那么他将得到二分之一的权力支持,如果太后反对,他连亲娘这座大山都翻不过去。
可无论如何,穷已是一个不争的现实,穷则拗不过钉子户,养不起啃老族。弊端渐渐凸显,其一便是景鹤提到的“易主”问题。嫁衣将成,抢劫的要按捺不住了。
当年诸王反对先帝称帝,其中一个原因是先帝是个阉人,万般无奈之下先帝才宣出“郁氏无需千秋万代”的誓言。无论是诸侯还是他自己,都一度怀疑自己的血统。好在先帝在时便立了他为太子,以及当时内忧外患的国情,他继承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