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将脸上情绪全部藏好,点头道,“嗯,那我回去了再跟你联系。”
“陆离哥哥,你现在就走吗?”小卫慌慌忙忙探过头。
陆离摸了摸他一头柔软的头发,“是啊,不然快赶不上飞机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小卫哭丧着一张脸,“我可想你了。”
“……应该很快吧。”陆离瞥了眼方裕宁,看到他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
陆离拉上行李箱,走了几步没听到方裕宁发车的声音,他忽然又返回来,“方裕宁,那个……我刚刚跟你说过年来Z市的事情,你多考虑考虑吧。”他抢词似的说完,也不等方裕宁答案,匆匆走了。
方裕宁看他背影转到不见,才反应过来似的发车。
“哥哥,你们到底在哪儿认识的啊?”小卫见陆离走了,脱掉鞋子爬到前座来。
“怎么了?”方裕宁还有点没回过神。
“我之前跟陆离哥哥说你大学在Z市,他脸色好可怕,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嗯。”
“所以你们到底在哪认识的?”小卫不依不饶。
“……就在这里。”方裕宁开到主干路上,远远路过那一片废墟。
前几天和陆离一起来时看到的最后几间教室窗户框架也不见了,大概是施工队这几天赶工的缘故,那里彻底成了一片断瓦残垣。
新的学生不会再知道这个地方,而过去的毕业生以后也再看不到这个地方。
“上高中的时候认识的。”方裕宁说。
“然后你们一起去Z市上大学吗?”小卫问。
“……不是。”
方裕宁想起高三那一年,记忆都显得不太真切了。那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他送别了太多人。
先是那天晚上陆离站在学校树荫下轻描淡写跟他说“我们算了吧”,然后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不见。再后来,是老王突然说家里要他去参军,这次他实在任性不了了。他认识老王那么久,那天第一次看到他掉眼泪,他一哭便是汹涌的,在机场抱着他痛哭流涕,说方裕宁对不起,我也舍不得留你一个人,我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要走。方裕宁说没关系,等你回来我们还能再聚。
最后,是那天下午噩梦般的交警电话。
他从他年少的梦里醒过来,一夜之间长大。
他后来看自己在十九中的毕业照,都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照片上他一个人站在角落,傍晚的夕阳正好落在他脸上,让他半张脸颊都显得有些模糊。放眼整个年级,都不再有他所熟悉的人。明明他从小到大都甚少体会孤单寂寞的滋味,他到哪儿都能呼朋唤友,然而那一刻他却发现,原来当他的少年时代落幕时,谁也没留在他身边。
☆、 又一年
陆离走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七, 空气中年味转浓很久了。方裕宁家自然也开始准备过年,人们都说小孩子是最喜欢新年的, 因为有压岁钱,还有许多崭新的衣服和礼物。可惜方裕宁自己当孩子时没过过年, 如今挥别童年许久后, 方才慢慢开始体会团年的氛围。
自从叶姗有了新婚姻, 整个人仿佛倒退了二十岁般,像个第一次收获爱情的少女。
可能, 那也的确是她的第一份爱情,成了唯一一份。
她选择的男人叫周轴, 这名字谁听都觉得绕口, 唯独她说这名字念来好听, 有韵味。
周轴虽名分上是方裕宁爸爸, 实际年龄却比他大不了太多。遇到叶姗之前, 他的人生轨迹几乎跟叶姗是两条线, 叶姗被际遇打磨成了一副不能更理智、不能更坚强的样子, 周轴却是个十足的空有热血、脑子一根筋的青年, 因为他成长得太一帆风顺, 没体会过事与愿违是什么滋味。
他跟大学时候的女朋友爱得难解难分,明明两人家庭背景、成长环境性格等等哪都不合适,却还是不管不顾地领了证,孩子快两岁的时候,矛盾彻底爆发,匆匆迎来的婚姻, 最后也草草收尾。
方裕宁不知叶姗是在方博文去世后的第几年认识周轴的,只记得当他在Z市像个行尸走rou般徘徊的时候,叶姗打来电话说,宁宁,我们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你回来吧。
记忆中叶姗总是一副严肃冷静的模样,“母亲”在他的意识里从来就不是个“慈爱”的概念,叶姗很少叫他小名,也很少对他这么温柔、这么亲昵地说过话。
那时候是方裕宁在Z市的第六年,他考虑了一个星期,然后回来了,行李都没带几件,能丢的通通丢掉。只带着自己这个人,离开他短暂停留、毫无所获的城市,回到了他生长的家乡。
家庭里增添了新成员,一个嘴角总挂着酒窝、与他谈笑风生的年轻爸爸,还有一个还没开始记事、只会用稚嫩的声音叫他哥哥的孩童。
方裕宁的生活再一次发生转折,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是往更好的路上走去。日子开始过得像阳光下缓慢流淌的溪流,最终汇向更为平静的湖泊。
而陆离的出现像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