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一进这房里,就捂着嘴,指着姑nai的尿坛子吃吃笑,直到姑nai在里间隔了一道竹帘子的烧火屋喊他们去吃花生糖,他们还在问:“姑nai,你就在那个坛子里屙尿呀?”可是现在姑nai躺在床上,无声无息,昏黄的灯光透过房里的雾气投在姑nai干瘪的脸上,只照得上面一片蜡黄。
“云良妈!”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大声喊,“你家里不是供有菩萨?去求求菩萨吧!”屋里人的目光齐聚到云良妈身上,姑nai的大女儿二女儿也收了哭声,齐抬起头朝云良妈看着。
“是是是,”银子妈焦急道,“事不宜迟,免得得罪了菩萨,怪咱们这么晚才去求他!走,我跟你去!”说着,跟着云良妈就往外走。
有人道:“光你陪着不中,得有张家的亲血rou去,那才显得诚意!”
“我去!”姑nai的小儿子红着眼,从床边站起来。
又有人说:“你不能去!万一你妈……你妈就你一个儿子!”。众人一想,得有儿子送终啊!虽然不肯说出来,心里都明白。
“我去!”二女儿站起来,醒了把鼻涕,理了理头发。
姑爷拿了烧纸和香烛等着,交到二女儿手里,满是感激地看看云良妈和银子妈,又望着他二女儿叮嘱道:“好好磕头,好好说话。”
银子妈从二女儿手里接过烧纸安慰道:“有菩萨照应,叔,放心吧!”云良早回去给她们开门去了。
那三人一走,大女儿妈呀一声又趴到她妈身上哭。屋里几个老太太都红了眼,不时举起巴掌在脸上抹一下。“哭吧,莫叫你妈被引走了。”
云良妈和银子妈升起香案,云良伸着脖子在房门口看,妈瞪了他一眼,让他离开。
折腾到凌晨,云良妈才上床休息。云良躺在床上,醒着,鸡叫头遍才勉强睡着,迷糊中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笑嘻嘻的走到他耳边说:“你姑nai在田里栽秧!”说完,那白胡子老头突然变成他姑爷,背着手,戴一顶毡帽,头偏着,笑眯眯自大路上去了。
一晚上,云良做了不少奇怪的梦,醒来已是晌午。妈没叫他,只给他在锅里留了饭,就出去了。云良吃了半碗饭,坐在石条上晒太阳。早上天气降了温,有点凉。屋里静悄悄的,冲天柳的影子投在地上。狗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落单的母鸡在外面草丛里啄捞一阵,慢哒哒走进院里,溜达一圈又出门了。厨屋里透出一股煤球燃烧的暖气,早上洗的衣服搭在晾衣绳上,衣服下是一道半干的水印子。院墙边上云良栽的一棵紫菊花活了,藤子长出老高,举着肥厚的叶子。勤劳的蜘蛛顺势抛出一根丝搭到菊花叶子上,又牵到墙外的泡树枝上,织了面大大的网,但它仍不满足,摇晃着胖身子在网上忙碌着,想把它加工一翻。布谷鸟在各处叫着,布谷——布谷,想把屋里屋外闲着的人催眠。它还想把田里的人也催眠,但是失败了,田里太热闹了,粉碎了它小小的恶作剧。云良瞧见墙角上倚着的几棵干松树,便搬了张板凳在院子里,又从楼梯道里拿了锯,锯起树来,不一会儿,地上落了一层黄黄白白的锯末。
妈哼着歌回来,进门就喊道:“云良,去给你姥娘打个电话,问她秧栽完了没!”
云良听了,跳到石条上,进房里打电话。姥娘说:“跟你妈还没吃饭哪?我们都在吃咯……来玩可以!我的秧也要栽完了……啊,是兴工。今天晌午又是一大桌人吃饭……嗯,过几天跟你妈上我这儿来玩!”
“挂了?”云良刚放下电话,妈来到房门口说,“我说来说几句哩!”
“我姥娘说不叫咱们去给她栽秧,叫咱过几天上她那儿玩!”
“哦!晌午吃啥?”“炒豇豆吧。”
“把前日割的rou炒了吃好吧?”妈说罢,不等云良开口,自去打开柜门,端出一盘rou,边用手拨着闻闻,说,“没起味儿,盐搁多了,再不吃更咸。”
“我姑nai咋样了?”云良问。
“好喽!”妈说,“能喝一点米汤,眼睛也能睁,喊医生来瞧,医生说好啦!”妈又哼起了歌。云良到院子里继续锯柴禾。吃完饭,妈休息了会儿,去三nai屋里了。
云良一个人去了姑nai屋里,姑nai睁开眼睛,笑了一下,嗓子里一阵响,指着旁边的椅子让云良坐,便又闭上了眼睛。
姑nai的大女儿和二女儿脸上笑嘻嘻的,笑着说:“是云良呀!喝水不?”就要去拿水杯。云良忙说:“大姑,我不喝,你莫忙!”
两人说:“莫讲礼呀!”说罢,两人各自忙开去,隔不多时,又探头去瞧姑nai是睡着还是醒着。有时姑nai一个轻微的咳嗽都会惊得她们满脸慌张跑到房里,待确定人无碍,才松一口气,帮病人牵牵被子,轻声走出去。姑爷戴一副老花镜,坐在方桌前翻着一堆东西看。大姑端了个一只大胶皮盆,坐在一把小竹凳上洗衣服。她身子太胖,腰每向前倾一下,竹凳就发出吱吱的响声。二姑收拾着院子里的。
大姑叹了口气道:“一想到咱妈差点……我都吓死了!”
二姑摆了摆手,拖了一把长梯顺到墙角。姑爷到院子里来倒喝剩的茶叶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