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国,便去哪国罢!”
诸侯们一听,立刻都热切的看向允。
允却望着天子,他没想到兄长竟能忽然抛开执念,愿意放自己走了。很多年前,他跪在这丹陛之下仰望兄长,身家性命皆在兄长一念之间。那时候兄长年轻、气盛、怀着野望和不平,急切的要开始做一个帝王。如今他发现,兄长真的老了。
一时间席上议论纷纷。便有诸侯开出自己的条件,有赠以城池的,有送美人珠宝的,有许以公主的。唯有西炎伯坐在角落默默喝酒,等众人都讲完了,他才大喇喇站起身,抱拳行个武人的礼,昂然道:“西荒盗匪横行,蛮夷为祸,我西炎弘瀚愿请王弟相助,共赴边疆,攘夷尊王,不知可行否?”
允一直在等着弘瀚说话。之前所有诸侯所提的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因为他知道,不论弘瀚说什么,他都会同意。——他无法拒绝弘瀚。但没想到弘瀚会这样讲。
平定边疆,尊王攘夷。这似乎是在给他一个答复,一个走出圻山就开始的约定,这么久以来的不曾直言的盟约。
允微笑了,他站起身,抬手施了一个文人的平礼,郑重道:“我愿去往西荒。”
第36章 霸
十二年前,他被贬为奴隶,手上烙了烙印,带着永远无法消除的寒毒,登上一辆马车前往圻山。他被迫忘记自己是谁,被迫接受一个既定的命运。
十二年后,他恢复了自己的身份,在旌旗招展的队伍护送下,将离开天都西出紫函关,前往西荒。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
离宫之前,他前去面见天子辞行。这将会是兄弟间最后一次见面。
“兄长。”一丝不苟的行了对天子的跪礼之后,允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
天子一夜之间又憔悴了很多,简直与他身边的老内侍看起来差不多了。老内侍尚且有着狐假虎威的Jing气神,天子却无从假借。
天子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他年轻、通透,性格温柔却渐渐有了青年的锐气。他毕竟还是自己的兄弟,仅剩的兄弟。他开口问:“你恨我吗?”
允望着他,认真的回想了一番。诚恳的回答:“曾经恨。”
老内侍想要张口喝‘放肆’,却被天子抬手止住了。
允说道:“小时候每次寒毒发作,我都非常恨您。”
“仅仅是因为这个?”天子当然知道病痛的难过,但对于天家之人,有些事比病痛要难过的多。“你不恨我把你赶出天宫,贬做奴隶?”
允摸着右手上的烙印,微笑摇头。“兄长给了我这个烙印,使我成为奴隶。但是,兄长心中何尝没有烙印?您又何尝不是一个奴隶?”
“放肆!”老内侍终于斥道。
天子挥挥手:“让他说。”这毕竟是兄弟间最后一次谈话了。
允坦然道:“身为王子,没有一日的生活是为了自己过的。您即位之前要和众位兄长争斗,登位之后却又担忧着王位不稳,担忧着诸侯强大而天子式微。”
允指指那个王座,“兄长,究竟是您是太子,抑或太子是您。究竟是您坐在王座之上,还是王座之上的是您?”
“您是否又能找到,自己究竟是谁呢?”他向天子行礼:“我以前恨您,但在十几年后再见,就一点都不恨了。您是我唯一活着的兄长,是世间和我血缘最近的人。但您没有一天开心的日子。身不由己,无论是影卫抑或天子,又有什么分别?”
“兄长,我感谢您当年不曾杀我,感谢您送我去圻山。若非如此,我不会碰到西炎伯。此去一别,当无再见之期,望兄长珍重。”
天子沉yin道:“西炎伯是有野心的人,将来必不会安于西荒一隅。”
允知道他的意思,心下一叹,垂眸道:“我毕竟是皇族,若西炎伯有朝一日觊觎中原,我不能坐视不管。”他抬起眼睛直视天子道:“他若有违誓言,我必亲取其命。”
天子道:“即便他死了,子孙也难保没有野心。”
允笑了:“若西炎伯死了,我也就看不到后面的事了。顾好当下,做好自己,已经很难。哪能管得了那么多?”这件事,应当忧心的是他的侄子,现在的太子罢。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允跪拜告辞。
看着远远离去的弟弟,天子感到了孤独。
影,他轻声呼唤。多年来跟在身边的黑衣人应声出现了。黑衣蒙面,身形消瘦,恭恭敬敬的半跪行礼,等待着吩咐。
天子看着他,他很少如此认真的看这个人,只知道他是自己的影卫,不得不依附于自己而活。他有些记不清这是自己的第几个影卫了,第三个还是第四个?但无论如何,这将是最后一个影卫了。他问道:“你叫什么?”
黑衣人有一瞬间的迟疑,低头行礼:“主人,我叫做白。”
西炎伯回国的队伍途径圻山的时候,允带了一小队人上山去了。弘瀚在山脚驻扎,未曾随他入山。他曾经给过三个许诺,换来允的生死相随。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得再入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