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若果然是个刁钻的,倒像压了宝丫头一头。
贾贵妃笑道:“太太放心,我必不会让宝丫头吃委屈。再有,只要正室软和,日后宝丫头亦是并大的平妻。”
王夫人这才笑道:“娘娘果然周全,那朱丫头依娘娘的意思就是。只是我听说吴贵妃的嫡妹,性情颇有些娇纵,她那样出身,如何能软和呢?”
闻言,贾贵妃吃一惊:“吴贵妃嫡妹,已经‘病逝’,太太不知?”
王夫人也大吃一惊,忙问:“何时的事?难不成得了什么急病?”
这话叫贾贵妃也难说。
都中为了裹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吴家大大的出名,怎的太太却跟不知道似的。
吴贵妃的幼妹盛传小脚不过三寸,吴家方得意起来,就被圣上泼了冰碴子,新裹者不为人正室。此中所谓新,既是说旨意之后再裹之人,也是指还未嫁人的女孩儿,若是小脚不可当正房太太。多少新给女儿裹脚的人家,都忙忙的放了,请好大夫正骨,假以时日,虽仍有些遗症,那脚也能长大些,不耽误嫁人。这裹足风气才兴,大都是才裹不久,亡羊补牢还不晚。
唯独吴贵妃的妹妹,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儿,才裹足就不足三寸?这话糊弄愚人还罢,说到底这女孩七八岁上就已裹了足,这多年早定了形,放开也晚了。吴家也知这理,却万万不敢承认,更不能叫这女孩出阁站到世人面前佐证此事。若果真被证实家里的女孩几年前就已裹足,岂不是明说吴家和惹得龙颜大怒的江南盐商们早已暗通曲款,背离帝王了么。故而,这女孩只能病逝。
贵妃一叹,摇头道:“太太也劝老爷,别忒醉心学问了,这不问世事可怎了得?”怎么也料不到府里消息闭塞成这般,不由得叫贾妃心力交瘁,郁郁不已。
王夫人却笑道:“这是你老爷的好意,圣上听闻咱们这般安分守己,并不仗着娘娘嚣张跋扈,只怕也喜欢。”
元春就不说话了,依皇上的性子,这般行事,的确得他心意。只可惜元春久居深宫,并不清楚贾政虽循规蹈矩,可却不能约束族中子弟,多少与荣府沾亲带故的贾氏不肖子弟,皆以贵妃为幌子,欺男霸女、勒索敛财,无恶不作,比承恩侯府正经的国舅爷还像国舅呢,猖狂放肆百倍不止。这些个劣迹早上了当今的案头,当今隐忍不发,不过是因勋贵之间相互联姻,削弱处置需循序渐进罢了。
贵妃三言两语把缠足事端说了,王夫人还叹:“那崔明桂还是个读书人,这般无德!幸而圣上慧眼,没教他们蒙蔽了,不然娘娘可怎么办?”
元春一晒,圣上旬月不踏进这宫里,纵然他喜欢金莲女子,自己又哪里来的恩宠叫人分薄去。只劝道:“纵然守分安常,老爷也很该注意形势时局才是;闲了,太太不妨也多出去走动交际。只是,必不能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比如此次,老爷太太都未动叫家中姊妹缠足的心思,这就很好。”
王夫人心里也暗暗叹侥幸,不知老爷如何,可自家在二门里,只偶尔听了两耳朵,并不曾放在心上。在此风兴盛时,若果真知道,王夫人现在也难说自己会不会动心:二丫头大些,且是大房的;可探丫头却小几岁,未必不能裹缠。这几个丫头本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给元春作滕妾的。
贾家三姝还不晓得在她们自己都没觉察的时候已逃过一劫的事,王夫人且也顾不上,只愁道:“幸而同吴家还未走礼,不然宝玉的亲事就作了难了。只是这么一来,宝玉的婚事……我只怕老太太又中意那云丫头,娘娘怎么说?”
元春微微一笑:“我看好了一个人,老太太必然喜欢。”
王夫人心里一动,忙问:“是谁?”
元春道:“太太觉得林妹妹如何?根基、模样、教养都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王夫人与贾敏素有嫌隙,也不大喜欢黛玉,只是看在林如海官运亨通的份上,面子上过的去罢了。听这话,只勉强笑道:“这林丫头看着不大康健,又素来有些小性儿,宝玉的性情娘娘最知道,这两个捏一起,只怕多有口角吵闹。”
元春笑道:“不妨事,宝玉待姊妹们一向肯退让,听说林妹妹的人品样貌都是天下少有的好。况且省亲那日,林妹妹没来,我看宝玉分明有些失望,只怕他也欢喜林妹妹的。”
王夫人还要说:“宝玉倒没那些心思。他待姊妹们皆是一样,对这林丫头并无不同。我只担心林丫头的身子骨不利子嗣……”
贾贵妃心里早已决定的,断不能改,只笑道:“这怕什么,宝钗强健,岂不更得太太喜欢。如今林姑父很得圣心,老爷也一向推崇林姑父的学问,宝玉成了林家女婿,林姑父哪有不提携教导的理儿。宝玉聪慧,再有林姑父一调理就出息了。况且林妹妹同宝钗也相熟,日后也不能拿大,这妻妾相合,宝玉的造化就在眼前了。”
“太太只把我这话告诉老太太知道。左右她们几个年岁都还不大,慢慢筹谋也就是了。”
王夫人无法,只得答应。
一时抱琴进来,回道:“时候不早了,该送宜人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