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烁一口气干了半杯啤酒,看得秦朗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王烁听见了,屈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秦朗立马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哎,哥,你尝一下这rou。”他夹起一块rou讨好地送到王烁嘴边。
王烁配合地张嘴吃了rou,五花rou烤的泛黄微卷,口感焦脆,在舌齿间爆开富含油脂的香气,王烁点点头:“味道还行。”
秦朗笑嘻嘻地把rou都夹到自个儿碗里:“看来rou应该熟了。”
王烁:“……”
吃完烤rou,王烁起身付了钱。他对秦朗说道:“你吃饱了吧,吃饱就赶紧回家。”
秦朗却磨磨蹭蹭不想走,他挽住王烁的手说道:“哥,到现在我还没去过你住的地方呢,我想过去看看。”
王烁皱眉道:“有什么好看的,现在都快三点钟了,你不用睡觉?”秦朗软磨硬泡了一会儿,王烁依然不同意,只是一个劲催促他回家。
秦朗生气了,他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我就不回家!你不带我去,今天我就在这儿睡了!”
要不是碍于有其他人在,王烁真想拎起秦朗狠狠揍一顿屁股。
王烁最终妥协了,秦朗兴高采烈挽着他的手上了公交车。夜间的班车上坐着零散两三的乘客,这些外乡人和王烁一样,曾经怀揣着梦想来到北京漂泊,但现在他们的脸上挂着相似的木然。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车子到站了,王烁带着秦朗下了车。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静悄悄的黑暗中,连虫声也听不见。
月光被雾霾遮掩,王烁打开了手电筒照亮道路。周围太安静了,秦朗心脏砰砰跳着,与王烁十指相扣,他紧紧跟着王烁。
树林后面是一片平房,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这儿是北京的城中村,环境只能用脏乱差三个字概括。居住者大多数都是北漂的打工者,廉价的房租让他们在北京能够拥有个歇脚的地方。
当秦朗看到王烁的居住环境时,他惊呆了,这个地方还没他的卧室一半大。秦朗的心揪起来一阵一阵的疼。
王烁租住的地方是一个只有十平方米的地下室,他和另一个也在夜总会上班的同事合租的,这里一个月的租金只要九十多块钱。
原本就不大的地下室里被两张床挤得逼仄狭窄,一张折叠桌平时用来吃饭,不用的时候必须要挂在墙上,不然人就没法走动。没有通风口,只有一扇猫眼大的窗户,而且是固定死的,没法开窗。洗漱则在离这不远的公用水房里解决。
北京很大,留给外乡人的地方却很小。
同事去上班了,王烁和秦朗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单人床容不下两个人睡觉。王烁让秦朗睡在里侧,自己睡在外侧,他的半边身子悬空着,很容易掉下来。秦朗发现了,他像小时候一样钻进王烁的怀里,让王烁的手可以搭在自己腰上。
兄弟俩面对面睡着,王烁心里复杂地看着秦朗安静的睡容,他看上去如此单纯美好,王烁不想让秦朗看见自己窘迫的一面。
自打来到北京后,捉襟见肘的生活几乎要磨灭掉王烁所有的自信自尊,北京的工资固然高,但王烁只要一想到父亲累弯了的腰,母亲头上新增的白发,他花钱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愧疚感。
要知道秦朗日常随便一笔开销就能花掉他半个月的工资,这让王烁更加清醒地认知到秦朗和他是不同社会阶层的人了,秦家背景深厚,能让秦朗过上无忧无虑,不必为钱财发愁的日子。而他呢,只不过是一个高中学历的服务生,连一顿麦当劳都请不起秦朗。
时间在不知觉的时候悄悄溜走,天空的边际慢慢泛起了鱼肚白,一丝微弱暗淡的天光从窗户斜斜射进地下室。
“哥。”秦朗突然开口了,王烁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秦朗也一直没入睡。秦朗闭着眼睛说道:“不管妈妈说什么,你都是我哥。”
说完这句话,秦朗似乎感到害羞一般,把头埋进了王烁的胸膛。
良久,秦朗头顶上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被抱得更紧了。
深秋的北京,已然有了几分凉意,而拥抱的温暖却驱走了一切寒冷。
尽管黄雅雯三申五令不允许秦朗和王烁见面,但一到周末或是王烁轮休的日期,秦朗便会找各种理由溜出家门,偷偷去找王烁。
他们一起去石景山游乐园乘坐摩天轮,当座舱转动到最高点,俯瞰可以看见半个北京。他们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心情随着电影人物的悲欢离合起起伏伏。他们一起去北京动物园看黑白相间的大熊猫懒洋洋趴在角落里啃着竹子。他们一起去各大博物馆里参观,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和人类文明的伟大。
一直到天色渐暗,王烁把秦朗送回家,自己再去上班。为了不惹黄雅雯不高兴,王烁每次送秦朗到马路对面就止步不前。
这一切都落到了秦一鸣眼中,他站在二楼的窗户边上,冷眼看秦朗依依不舍地与王烁分离,一步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