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才刚露头,歇在帐中的年轻人就被掀开被子哄起来,门口金光四溢刺人眼目,他还没来得及遮挡,小臂先给抓了,匆忙向外拖去。
“……安远!快,堡主要好酒,你赶紧弄过去!”来人是个面貌沉稳的大汉,头发高束,Jing神气劲俱在,是天泉卫的领头吕获。
一听这需求,年轻人不大想理会,紧皱了眉头,发现自己离床铺远了,继而泄气似的,直挡着眼前光辉,想转过身去。
“你这人真是,怎么跟你爹似的……”吕获平时心直口快,又受堡主器重,有些话旁人不敢说,他敢,“娇气!”
被骂“娇气”的年轻人,正是天泉堡主卢薪的独子,卢安远。在这里没人叫他全名,都是“安远”,好像是说他这人跟堡主一点儿都不一样,在悬河市里也自成一派,不像是要承继天泉堡的模样。
但吕获不这么想,他觉得这分居堡内两处的父子,骨子里脾气可像了。比如这个时候,沙里滚大的孩子,心胸之中还是个出身大族养尊处优的少爷,娇气。
“……一大早就喝酒,这脾性……”安远抓了两把头发又揉着眼睛念叨,忽而想清楚了,“咱们捅了夜鹰窝?”
吕获看着他双眼放光,也不知这都从哪儿来的仇怨,他们要是跟阿悉部翻脸,那堡主的生意可就少了,异想天开!
“这夜鹰又能吐金子又能吐玉,捅了窝可就什么都没啦!”
天泉卫统领在堡里居于高位,若堡主离境,是能号令堡中事务的,吕获即使不跟堡主全然一心,也得为天泉堡着想,可安远神情看着着实可怜,他透了句内幕:“夜鹰从东边一路奔回来,给你爹带好消息来了!”
年轻人一听,立刻转身向床铺跑:“我不去!”
昼伏夜出的野鸟伏在他们天泉堡,还敢劳烦他这少堡主拿酒?安远长得高,看起来在堡中都能独当一面了,可这种时候,心里面那个无人疼爱的孩子就翻在外头,混着早起的气。
“又在这儿闹什么!”吕获看见他这副愤愤不平的模样,赶忙揪了后领拖回来,“你爹难得给你几天好脸色,你就乖乖地,把东西送去!”
“什么好脸色,分明是在羞辱我!”
安远想想自己会的功夫,到底不敢跟吕大头领动手,一脚帐内一脚帐外,只好隔空跟堡主赌气。他知道吕获人实在,不会将他背后的话翻过去,一肚子火冲上来,得在这里说干净。
“我明明能领兵,却把我派去,照看旅店?”悬河市里旅店好几家,暗地里都是堡主的生意,都算在安远名下管着,“暴殄天物,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没让你做劳苦活儿,没让你看账,轻松又有财路,怎么就是不顺眼了?”吕获想着就觉得真是舒坦,天泉卫上山下沙整日暴晒,他还羡慕安远呢,“堡主多重视旅店啊,往来的消息,各国的情势,连捞金子的机遇,不都在旅店里?小娃娃,这叫器重!”
边说边拨弄着安远露出来那只耳朵上的金坠子,吕获仿佛在责问,要不这玩意儿哪里挣来?
年轻人一想就烦躁,躲开了也不知是该出脚还是收脚,心头闷得慌,撇开旅店事,一吐为快:“这三个月里,我天泉堡中多少尖兵强将都被派到邑阳附近刺探情报去了,结果怎么着?又是那阿悉人拔得头筹,生意也不做,先回父亲这儿讨功领赏来了!”
每次看见那个夜鹰计利沐,大庭广众之下举止亲昵,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懂礼义廉耻的蛮人,就差宣告天下,他是天泉堡主的入幕之宾。
如今还压了他一头,讨好了父亲,让他送酒……“凭什么是阿悉人!”气归气,可安远一想到父亲让吕获叫他了,心头又不全是怒火了,毕竟天泉堡中,该骂的只有外来人,“凭什么,又是这个计利沐!”
安远两脚都蹦出了帐子,剁得地面上沙土飞扬,以此泄愤。
那阿悉的计利沐,在他这年纪,都已经带着族人满天下跑了!而他呢?天泉堡主的宝贝儿子,没出过这连天的荒沙大漠,没去过中原,就连阿悉人的老家忽阗都没到过!
父亲看得紧,安远总觉得四周都是眼线,会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报给父亲。他二十岁了没有婚娶,进过他帐子的姑娘,父亲不仅知道,不满意了还能干预。可是父亲屋里有个嚣张的外种,他连个嘴都插不上,受的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窝囊气。
跺脚还不够,安远跑出去两步,停下来,突然向着堡墙之外万里黄沙大喊:“什么阿悉部!让他们屙稀去!”喊完了又走回来站定,面上就是做个少堡主该有的稳重与高傲了。
“行了?好了?舒服了?”这也不是吕获第一回见了,年轻人的脾气发泄了就好,他一掌爽快,拍在安远背上,“快给你爹拿酒去!”
那边咒骂一通,这边夜鹰听不见,沉醉在浴桶中,好不惬意。
房门吱呀开了,计利沐隔着热雾看过去,方才冲他叫叫嚷嚷的堡主关门进来了,定睛仔细才发现卢薪身上就披了件广袖的外袍,除此以外不着一物。
“我说怎么还给我,换了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