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于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谁知道躺着躺着,竟然也睡着了,等到他再醒来,昨夜梦见了什么,也已经全然忘记,唯有抬手的时候摸到一脸泪水,这才起身,拘了铜盆里的水来洗脸。
他把自己收拾好之后才回到床边,把那床旁的矮凳挪开放好,孙权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不但没有叫醒他,甚至连侍女都没有进门来,周瑜几步走出门,这才看见外边儿天还淡青,不算太晚,便连早饭也来不及吃,就立刻往正堂走去。
他步子走的快,没注意,一个转弯便和一人当头撞上,对方一身铁骨铜rou,撞的他发疼,不自觉的嘶了一声,接着,就有一双手伸出来,扶着他的肩膀。
“公瑾,伤着你哪里没有?”
周瑜所撞的人,正是孙权。
“我正想着回来看看你,你不必心急,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孙权看着他的脸色,不由得说:“你该多歇息一会儿。”
于是拉着周瑜回屋坐下,又招手叫人端了饭菜上来,周瑜脑子里空空的,孙权给他说事情全都办完了,他一下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长得俊美,此刻这样神情,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美丽,像是春日花枝的冻冰,轻易就会消失一般。
孙权看着,就觉得这个人要从他眼前消失了,于是连忙将筷子递给周瑜,见对方不知道伸手来接,便塞到他手中,将人的手一包,叫周瑜握住筷子,“吃些吧。”
极力要叫他多沾一点儿烟火气。
周瑜手里捏着筷子,这才晃过神来似的,筷子夹了一筷青菜,送到嘴边,机械地嚼了嚼,接着便往下咽,孙权看他吞的困难,便不由得伸手拍他的后背,将一旁的茶递给他。
“公瑾。”
是劝慰他的意思。
周瑜忽然失声痛哭,他这一股魂飘荡许久,此刻才终于回归体内。
“他如何就这样走了?”
“箭头上有毒,又中了哥哥的脸,这实在是天灾人祸,对方有心刺杀……”
“他如何就这样走了?”
孙权不说话了。
只默默的把手里的茶放下,将一物摆出来。
“这箭头没有和哥哥一起下葬。”
周瑜看着那东西,眼中闪过恨,却又闪过痛苦,他伸手接过,把那东西狠狠的捏在手心,恨不得掷在地上,但他没有,只是五指发白,几乎要叫箭头弄伤掌心。
孙权看着他这样,心底泛起细密的疼痛,忽然,周瑜抬头看他,眼角的泪水已经干了。
“吃饭吧。”
两个人坐下,孙权也端了一碗,安静的吃着。
就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个早晨了。
吃过早饭,周瑜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他仔细地将一条白色麻布绑在额头,然后与孙权在书房坐下,展开地图。
“伯符才统一江东没有几日,如今发生这种变故,各地人心难测,必须预防叛乱。”
孙权点头。
“已经着人整顿部队,随时可以出发平乱。”
他们这样说着,周瑜脸上渐渐又浮现出神采来,说着说着,甚至可以开些玩笑话。
“曹孟德当初要把侄女许配给你,你推脱不已,于是换给了孙匡,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总都看得出,江东迟早要继承给你,只是如今早了许多日子……但伯符的眼光总是很好,你当时还在读书,他就整日说我们以后也都是你的部下。”
“公瑾不只是部下……”
周瑜闻言便露出一点薄笑,“总是公瑾公瑾的叫,我可大你好几岁呢。”
这一下孙权抿了抿唇,不接话了,不是个改口的意思。
而周瑜继续说了下去。
“在外边,你要像伯符一样,一视同仁,我和各位同仁,都是部下,不能厚此薄彼……至于曹Cao,虽然此刻互不侵犯,但总归日后要打上一场,眼下尽快维稳江东……”
正说着,忽然有人远远的大喊了一声“报——”
两个人都侧头看去。
不过一会儿,传令兵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
“主公!都督!李术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