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一辆209路公交车从黄浦公园始发,途经CBD缓缓开往明大创意园。这是今天的末班车,停靠过好几个站点都没什么乘客,车厢内空旷、渺无人声,等红灯的间隙,空调口气流冒出的丝丝声清晰可闻。
被风吹得呼吸道发干,司机欠身拿了水杯,拧开喝水的间隙,又不自觉看了眼后视镜里蜷坐在较后排座位上的人。那是一个身材高挑却很消瘦的男孩。在这样炎热到气温直逼40摄氏度的夏天,男孩还穿着长袖的卫衣,戴着帽子遮着脸无知无觉地蜷在公交车座位上,着实让人有些在意。而且不知为何,司机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身影。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司机更担心这个年轻人会不会在自己的车上出什么意外,如果那样的话,今天下班又要晚点了。
祸不单行。209驶过CBD,又上来两个步履虚浮的男人,都西装革履,但衣衫不整,看两人迷迷瞪瞪的样子,八成是喝大了。
“晨哥,……晨哥,”稍微清醒点的那个刷了公交卡,推了推旁边抱着杆子的男人,几乎押着对方往后走,“晨哥,后后后后后面坐。”已经大舌头到结巴了。
被叫成哥的人微低着头,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回道:“我不是……晨哥。”
“好、好嘞晨哥。”对方显然没听进去,使力把人掷到面前的座位上。这一下没收住,只听见人落在板凳上的声音,还有一声闷哼。男人赶忙把成哥的胳膊从自个儿肩膀上卸下,醉眼迷离地看向成哥,想检查有没有伤到哪里,这才发现成哥旁边座位上还坐了一个人,应该是刚刚被晨哥挤到了,正缩在一边埋着脸。
喝醉了影响别人不好,他下意识地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来,憨厚道:“嘿嘿嘿嘿,不、不好意思啊兄弟,晨哥……我朋友他不是故意的。”
对方摆了摆头,男人又歉然笑了两声,蹒跚着走到晨哥后面坐下。
两个大男人喝得真不少。郁尘鼻息间酒气弥漫。
车继续在宽阔的马路上开着,正在过桥。夜晚跨桥的车辆不多,越过桥面,江水在城市灯光下隐现的画面看起来分外寂寥。旁边的两个男人坐下后都放松了心神,粗重的鼻息此起彼伏,也如江水般在郁尘耳边汹涌。郁尘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用余光向外飞速扫了一眼。没有人发现他的小动作,片刻后,他悄悄屏息,又扫了一眼,这一眼放慢了些许速度。
旁边的男人,晨哥,半垂着头,原本整齐的背头已经乱了,几根发丝散在挺拔的鼻梁上。
像是被那几缕头发烫到,郁尘收回目光。
车行到下坡,骤然右转,晨哥的肩膀先向他撞来,又向前倒去。郁尘第一反应就是转身伸手拽住对方,那一瞬间的力气出奇的大,男人被他转过向,宽大的手掌猛然按入郁尘怀里,被郁尘敏感地躲了一下,没有支撑,头就顺势落在郁尘肩膀上。
郁尘下意识抿唇、僵住,听见“唔”的一声,过了几秒发现被自己半搂住的人并无反应,倒是后座的男人在哼哼唧唧,这才松下一口气。
他回头看,撞醒了吗?没醒,但一定是在转弯时撞到了哪里。于是继续小心翼翼地保持姿势,确保对方再次睡熟。
这是一个机会。郁尘想。千载难逢。
这件事可以当作没看到。当看见那个瘦男孩拉扯着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下车时,209路的司机默默地想:都是男生,都有点学生气,应该都是到创意园的,应该……也许他们认识……虽然怎么都觉得有些古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大晚上的。
但是大晚上才容易出意外呀。
眼看着三人就要走掉了,司机还是下决心扭头喊了一嗓子:“诶,那个男生!”他看见那个瘦男孩抖了一下,更狐疑:“你和他们不是一起的吧?”
已经接近终点站,车里除了他们没别人了,郁尘被左右两边的男人压住不能逃跑,司机有充足的时间把事情问清楚。
原以为对方不会配合,却没想到乖乖回答了,只是一开口声音还有些颤:
“我……认识他们。我们、我们原来是同学,”他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左边这个叫余威,右边这个,叫陈晨。您要是不信,我可以把他们电话背给您。”
见司机点头,郁尘稍微沉默了一会,很快就熟练地念出一串号码。司机拿出手机拨打,右边男孩口袋里的手机果然响起来。
“好吧。”司机放下了戒心,“时间不早了,同学你打个车回去吧,我看你一个人这么着搞不定。”
“知道了。”躲在宽大黑卫衣和帽子下的脑袋点了点,轻声道谢。
真是做贼心虚。
终于打到车,到达景江酒店,郁尘在给计程车司机付款时手却在抖,毫无疑问地又被司机给多扫了一眼。明明作为同学和朋友送喝醉酒的人回酒店再正常不过了,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一路勉强支撑着两个大男人去房间的时候,郁尘忍不住在心里自我唾弃。
先把余威丢进1609,再带陈晨去1806。在电梯上升两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