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烟柳飘白,你将被偷走的钱袋子抛给我,洒然一笑,眉目清朗。
你可曾心悦我?
‘小公子,以后小心点啊。’
那日蝉声喧嚣,你捧来一只木匣,药香缭绕。
你可曾心悦我?
‘阿苍,这是能助你重塑经脉的药。’
那日枫叶如血,我在万人之上,受众人朝拜,你立于台下,一身白衣,眉眼温柔。
你可曾心悦我?
‘武林盟与皇室结盟。’
那日东风凛冽,铠甲结霜,背后是敌军叫嚷,你将我背在背上,与我藏在窖中,呼吸纠缠。
你可曾心悦我?
“阿苍,别怕。”
赠你发簪时的清风拂柳,烛影摇晃间的倾心传授,炎炎烈日旁的传功习武……你可曾有那么一日、一刻、一瞬——也如我一般,乱了心跳?
冉苍看着宁恒,似是恳求,似是希冀。
这样是不是代表,不是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
宁恒看着他,在冉苍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未。”
当初那个皱皱眉头都会让他心头一紧的孩子已经不在了,眼前的人,哪怕眼神再绝望,他心底也宛如死水,毫无波澜。
有些话,当初是知道他不会听,然后是不想说,最后是觉得没必要了。
但是为了给他一个、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宁恒还是想说明白。
“我自始至终只是把你当做后辈,当做兄弟,当做半徒,未曾有过半点越界。”
没有过说不清的暧昧,没有过过分的亲昵,宁恒在那五十年里从未想清,怎么冉苍会动了别的心思。
后来说起,洛书看着他神色莫名,落于轻轻的叹息。
因为对于有些人,温柔就是亲昵,温暖就是暧昧,生长于暗处,骤然见得光明,就会分不清执念与喜爱,左右最后落笔于执念。
因为有些人,天生就是温暖,就是执念,就是向往,令人始于成瘾的触碰,终于戒不掉的关切。
宁恒没有错,冉苍也没有错,错的是他的偏执,以最恶劣的手法实现,毁了宁恒,也毁了他自己。
“……后来,在那五十年里,我便只剩下恨了。”
宁恒淡淡说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直到被救出来,我也止不住得回想,洛兄之前很好奇我恢复得为什么会这么快,大抵是因为每日都在想着该怎样杀了你。”
“我被亲手教出来的孩子毁了。”
宁恒轻声笑了笑,冉苍全身一颤。
“阿恒……”
恨我?是、是该恨……可是他心口剧烈地起伏,每一下都是一次剜心般的疼。
恨我?你怎么能恨我啊,你是宁恒,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恨我,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恨我?
冉苍喉间发出“喝喝”的声音,可是依旧说不出来话。
红柚正趴在洛书的肩上,摆动着尾巴。
“不过现在我也想清楚了,”宁恒手按住腰间的长剑,笑得一如从前,眼中有江湖,有山水,却没有了冉苍,“左右也不过是五十年,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依旧可以去游览山河大川,你我两清,不需要恨了。”
他迎着冉苍怔愣的眉眼,轻轻摇了摇头,“已经不恨了。”
自此之后,你我之间,再无关联。
宁恒转身,脊背笔直,就向他腰间的长剑。
冉苍不喜欢看见宁恒的背影,背影代表告别,可是他从未像今日一样恐慌,大概是自知这一别就是永远。
他不恨了?
他不恨了!
冉苍宁愿宁恒会恨,会将一腔怨气尽数发泄在他身上,这样他至少可以说服自己,他还记得他,他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此生都不会被抹除,他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阿恒是他的,是只属于他的。
可是现在,他不恨了。
他怎么能不恨了?!
“阿恒!”
他喷出一口血,终于叫出了宁恒的名字,可是宁恒依旧没有回头。
……
回到醉仙楼之后,洛书将那一对镣铐给了宁恒,就当是与过去彻底的诀别。
宁恒看着这一对镣铐沉默许久,在洛书意外的神情中,运转内力。
镣铐寸寸而碎。
外层的铁剥落,露出了片片碧绿,色如春水。
洛书的瞳孔骤缩。
宁恒的手微微颤抖,但是很有耐心地将碧色一一分离,又重新排好。
从日上中天,到金乌西坠。
宁恒也不要洛书帮忙,慢慢地拼着,最后拼出了一把剑。
与他腰间的那一把一模一样。
“洛兄,”宁恒笑了笑,抬头看向洛书,“这是师父留给我的佩剑,绿岸。”
“谢谢,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