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人传言山下藏着恶魔,其实这说法既对,也不对。什么“龙吃了恶魔然后变成山”显然是无稽之谈,但这一带确实曾是远古时的战场,地下深处确实埋葬了遗骨,其中有大量异界生物。在更古早的岁月中,人们为了纪念和镇守,兴建了深入山体、竖直向下的螺旋形地下神殿。
静湖把山中的古遗迹改造成了研究室,常年居留于此,还浪漫地将遗迹命名为“坠月塔”。
至于他为何远离故乡孤身一人,雾凇从未得到明确的答案。他只能猜想,因为静湖老师是来自西南森林的Jing灵,Jing灵们很少涉足异界学和死灵学,他们视此类学派为亵渎,通常是敬而远之的。
法师静湖的生活没什么可多讲,对外行人来说,无非是一堆枯燥的流水账。
总之,这座“塔”和塔内的种种机关都是静湖的手笔,包括眼前这块巨大的结晶壁障,也是静湖为了安全地研究深渊元素而研制出的。
在漫长的岁月中,静湖曾和山下的人类村民产生若有似无的友谊。据雾凇回忆,静湖平时很少笑,但在收到村民的回信时,他有好几次竟然被逗得笑出声来。
尽管如此,Jing灵与村民的距离从未拉近。静湖不愿意和人类有太深交情,村民也对Jing灵、法师、恶魔遗骨之类的事物稍有畏惧。
雾凇不记得自己陪伴了静湖多少年。应该起码超过了一个普通人类的寿命。
从前他从不接触外界,更别提和村民通信了,直到近几年,他才不得不接触村民。
因为静湖老师已经不在了。
在一场失败的法术实验中,静湖亲手提取出深渊元素,却未能成功控制住它,于是遭受到了异界感染。
如果不加干涉,静湖的身体会逐渐变异,灵魂一点点消散,原有人格死亡之后,他会变成真正的深渊生物。这个过程无法逆转,只能延缓,但静湖并不颓丧,也不畏惧,他反而还有些兴奋。
他没有放弃。他不仅重启了实验,还把自己当做了最后一个实验品。
“所以,这就是他的成果?”听到这,卡林格再次仔细观察结晶中的影子,“有自主意识的异界元素集群?这就是他想做的东西?做出来又能干什么用?”
雾凇惭愧地一笑:“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掌握的知识没有老师那么多。我只知道,很多奥术研究在初期都看着没有什么用,但实际上,它们继续发展下去,却有可能改变很多东西。就像你的剑,上面带有高等奥术援护类附魔,被命名为龙咬武器。在很早以前,法师们刚刚研究附魔方式时,只能做到在铁水上浮现字符,而且只是能写,咒语无法生效。当年人们也不明白这事有什么意义。”
卡林格点点头:“也对。可你的老师已经变成这样了……他还能继续搞研究吗?说是有自主意识,但这东西怎么看都只是一团混沌,它的智慧连深渊下等魔怪都不如吧?”
“是的。它还没有狗聪明。”雾凇说。
卡林格沉默几秒,问:“……你就这样评价你的老师吗?”
“这是事实。虽然说它是静湖,但实际上……静湖早就消失了。”
“你真的把它和狗比较过?”
“我对它做过基本的交互尝试,把一些指标和各种动物以及人类对比过。”
雾凇回答得特别认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卡林格言语中微妙的戏谑。
写信的时候妙语连珠,当面说话却如此真诚柔和……卡林格想逗他两句,缓解一下紧绷的气氛,却反而搞得自己有了罪恶感。
除此之外,卡林格还有更好奇的一件事:结晶里是静湖所转化的“成果”,结晶外坐着的是静湖留下的尸骸……
那“雾凇”到底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雾凇说起与静湖的互动时,卡林格想象出的是两个一模一样的Jing灵,但实际上肯定不是这样。现在的雾凇是静湖的尸体,那么曾经的雾凇又到底是什么形态?
雾凇说了这么多坠月塔的秘密,却对自己的身份只字不提。这肯定不是因为忘了说,显然他在故意回避或拖延。
来自结晶深处的震波越来越强烈,带动着地面也开始颤动。
雾凇又一次整个身体趴在结晶壁上,小声嘟囔着,似乎是在安抚里面的元素集群。
待影子稍稍后退,不再冲击结晶表面之后,雾凇扶着结晶慢慢起身,蹒跚回到坡道旁,坐在合适的高度上。卡林格也跟过去,握着刀鞘,抱臂站在他面前。
雾凇说:“静湖老师料到过今天的局面。这个元素集群是直接诞生在实验室中的,是个很强大的试作品,它比任何异界物品都危险。如果控制不当,不仅山里的动物会被感染,感染可能会侵袭整个黑树村,甚至是远处的更多城市。所以,老师也提前设计了一整套应对方法,让我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执行。只要我一步步按照老师的指示去做,异界感染一定会被终结。”
“怎么终结?”卡林格问。
“和你所知的普通手法一样,杀掉感染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