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脚,如果他双腿完好,是不是就可以跟着巴赫走了。
不,那不可以……
根纳西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母亲和妹妹的脸。他不能走,不能走啊……难道他要把这对母女留在西伯尼亚冰天雪地的农村饿死吗?
之前那个离家参军的爱国少年,现在突然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好重。他在医院里重新见到妈妈和杜妮莎,见到她们的憔悴,她们看着自己时的心酸和不舍。这才明白了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冲动。
但是他不会后悔……只是经历了这些之后,他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更艰难了。
我们还能见吗?
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了?
是不是这一走就从此再也了无音讯?
这些话到了嘴边,却统统问不出口。
因为,这些就是现实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仿佛可以看到自己就拖着这么一条废腿,一直活到不得不死的那天,也还是没有办法再见到他。
看着沉默不语的苏联人,巴赫知道他的心思。同样的事情也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甚至在刚刚见到根纳西,在两个人发生关系之前,还只是有好感的时候,他就做好了以后随时会分开不再见面的准备……
可是现在,德国人明白自己无法做到面对那样的未来。如果他就这样放弃,那么现在这个男孩脸上的Yin霾会伴随着他走过一生。
巴赫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钢笔和一本随身记事本,递给了根纳西。
男孩默默地接过,这才抬起头,脸上带着迷惑。
“把你所能想到的所有可以联系到你的方式写在这上面。”巴赫说道:“等到战争结束,我会想办法与你取得联系的。”
根纳西放下那张纸,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手边的床单。
“怎么了?”巴赫看他没有动笔,难免有些不安。
男孩捂着自己的脸,摇了摇头,示意巴赫不用担心他。他拉着德国人的手,让他坐得离自己近些。
“对不起。”根纳西苦笑着道歉:“我不会再害怕了。我会等你的,菲利克斯。”
巴赫看得出少年有些勉强自己,因为他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抖。
你知道这对于一个不满二十岁的人意味着什么吗?
巴赫有些不忍心让根纳西做这样的决定了。也许他应该劝他忘记自己,然后好好地去做一个普通人,他很年轻,有的是机会再一次邂逅另一个人。而不是花费时间,将他仅有那十多年的青春年华用在等待一个相识只有几天的人身上。
给他希望完全就是在害他。巴赫内心那个令他自己都讨厌的理智说道。他才是年长的那个人,他不应该跟着这个孩子一起冲动,如果他们中必须有谁当个残忍的家伙,那个人应该是身为成年人的自己。
在巴赫犹豫着该怎么去开这个口的时候,根纳西重新拿起纸笔,仔细地将故乡的住址写在小本子上,然后叠好还给巴赫。
这次反而是巴赫没有去接那个本子了。
“根纳西,你听着,也许……”
“我知道,可能我们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最后还是会失望的各自在两地,一辈子都没再见到一次。”
德国人的嘴一下子就抿紧了。
“我说了,我不会再怕了。”根纳西将那个写有自己联系方式的小本子放回到巴赫的衣服内:
“我们怎么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要是真的变成最坏的那个结果,那也没什么不好。”
他抱住那个曾经和自己处于同一战场却是敌对阵营的男人,透过胸口的那些布料,他们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我情愿一辈子都在想念中度过。总好过骗自己假装能忘记掉这些,再去虚构出一个看上去很幸福的一生,那样活着才是什么意思都没有。
我要去期待,我们还可以再一次把酒言欢。”
1945年,5月初,柏林。
城市的各处都挂着苏联红军的旗帜。
就在一个月前,这里还是一座超现代化的城市,人们甚至还坐着地铁去上班、看电影。他们相信着当时还未自杀的元首,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相信眼下和平安定的日子可以持续到他们老去的那一天。
正如同很多年,乌克兰、列宁格勒、斯大林格勒的那些苏联百姓所相信的那样。
他们不会想到,自己所居住的房子、门口的街道,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可以在一瞬间被摧毁的那么彻底。他们也不会想到,强jian、抢劫、死亡,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四处横行,没人可以阻止,也没人可以质疑。
乌克兰方面军的炮火率先摧毁了这座城市,这些苏联士兵一路打到敌人的指挥部。
这一路沿着自己的祖国、故乡,他们实在是看到了太多太多。
将老百姓关在仓库里,男女老少都被活活烧死。
妇女被带到树林里,强jian到发疯后再被刺死。
这些苏联人一次一次的看到同样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