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哽咽:“你妈妈很漂亮,你长得像她,刚出生就瞪着一双大眼睛。越留越舍不得,我在你出生后的第二天就把你送走了。”他微微一顿,猛吸一口气,“可我不舍得把你送得太远,所以选了林木一家,这样等你长大一些,我还能亲自给你上课、留你写作业,能看看你。”
林予出生的第二天,贺冰在县医院把他交给了林木。林木回村里后说是在县城捡的,村民还开玩笑说是他拐来的,之后林木才吐露孩子是蔺山后面的村里抱的,但也只是对家里人说。而贺冰和许如云出院回家,有人问起便说孩子生下来没养活,许如云一向多病,大家只是叹息,甚至不觉得出乎意料。
“那张照片是你满一周岁时林木送给我的,我当时在背面写下那行字,经常偷偷拿出来看。”
萧泽听得很认真,想找寻对方的破绽,想揭穿任何自我美化,但在对方声泪俱下的讲述中难免动容,神情也有一丝松动。他都如此,林予的情绪更不必说,侧脸看向对方,林予的状态却像游离在别处,十分涣散。
“小予?”萧泽低喊一声。
林予并没有失神,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也不太想说,从出生起到长大,他一直是被摆布安排的一方,没人会问他的感受,直到他遇见萧泽。
得知真相的震惊已经没那么强烈,此时他觉得无力又麻木。
“那……”林予问,有些害怕答案地问,“我爸爸妈妈去世后,我被小叔赶出林家,被那么多人指着鼻子笑话,你……都没想过帮帮我吗?”
就算不帮,安慰他一下也好。
遇见时拍拍他的肩膀也好,做一点点事情就好。
萧泽的整颗心揪在半空,那点零丁的动容消散殆尽,目光也趋冷,他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苦衷能在当时做到视而不见,也猜测不到如果贺冰此时躲闪会寻个什么样的借口。
贺冰咬紧牙关,两腮都被下颚骨撑起形状,力竭的样子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苦捱了二十余秒,恍然抬眸,松懈掉全部气力,而凝聚在林予脸上的目光说明,他做好了交代的准备。
“当时,你妈妈已经病危了,你的亲生妈妈。”
林予僵硬的肩膀蓦然塌下去,而贺冰继续道:“你的养父母早早去世,你本就承受了巨大的打击,我和如云每天都发愁要不要和你相认,可她那时已经撑不了多少日子了,你那么小,难道让你再面对一次丧母的痛苦吗?”
林予问:“这就是全部理由?”
“不……”贺冰没有眨眼,“最重要的理由是我无能、懦弱又自私。”
萧泽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赤裸地袒露内心,他转脸再次看向林予,林予愣着,大抵也是有些意外。其实不难猜测,当时和林予相认之后怎么办?把林予接回家?
负担更重,林予还要照顾豆豆的话,关系更加难以理清。
再加上贺冰所说的,许如云当时已经病危,还要让林予再接受一次打击吗?
可是这些都要站在绝对理性的的角度才能考虑到,但林予当时那么小,面对着那么大的痛苦和责难,生身父母真的可以完全控制住感性的冲动吗?
萧泽没做过父亲,他不知道答案,但他认为不应该如此。
“我不配做一个父亲。”贺冰哭音浓重,极力压抑着,“你离开蔺溪镇之后不到两个月,你妈妈就去世了,我也就离开了那儿。”
“那你!”林予近乎急切地问,“你有找过我吗?”
贺冰的眼中终于透出一丝光来:“我离开后就在找你,可是那么多城市,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前两年回到蔺山,我才知道你之前回去过很多次,而且还在照顾豆豆。”
他前倾身体,眼中的光芒忽明忽灭:“一再错过,后来才明白是老天爷在罚我,那次巧合得知豆豆被送进Jing神病院,我想你肯定会来找他,所以就去医院做清洁工,顺便照看豆豆。”
林予后脑抽疼,像犯了陈年旧病,萧泽靠近揽住他,问贺冰:“你当时见到我们就认出小予了?你为什么不说?”
贺冰摇摇头,看着林予回答:“如果今天没被发现那张照片,我仍然不会说,我永远都不会说。我寻找你是因为你自己在外漂泊受罪,可看到你之后,我发现你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了待你像亲人的哥哥,我就决定这辈子都不和你相认……我没脸。”
他苦笑起来:“可我又忍不住找过来,想照顾你,看着你。”
已经将近三点,林获该起夜了,贺冰站起身,像是找到了逃走的理由。林予靠在萧泽怀里怔怔地流泪,心脏几经折磨疲累至极,贺冰的所有话都在眼前排列变换,关于许如云的音容样貌也令他忍不住幻想。
不想认,可一切也都说开了。
萧泽给林予擦擦脸:“先不要想了,睡一觉,天大的事儿都睡醒了再说。”
除了林获,后半夜根本无人安睡,黎明来时也都有些浑噩。外面的脚步声似乎刻意放轻,下楼时才明显一点,萧泽迅速下床出去看,见贺冰背着包,还拎着行李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