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便红了脸,微微噘着嘴,在灯下的侧影,十分可爱。
谢靖假意催促,实是想多看一会儿,皇帝那副模样。
皇帝便又瞪了他一眼。
他现在约莫确定,这事肯定和自己有关,至于究竟如何,等到皇帝想说了,自然会告诉自己。
与周斟分开之后,他便信步往文华殿去。如今皇帝身体大好了,觉得办公要有个正经的样子,于是依旧回到文华殿中来。
见他来了,皇帝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让他情不自禁,回味起昨夜东殿的情形。
说来也是颇有意思,皇帝在外边,总是拘谨得很,偏偏有些时候,胆子挺大,抓着他就不撒手。
恐怕皇帝也是和他想到了一回事,不然为何就是被他这么看着,小脸就越来越红。
咳咳,最近这段时间,两个人在一起的工作效率,明显有所降低。
谢靖暗自收敛心神,迎上前去,拣了几件重要的事,和皇帝商议起来。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陈灯添了三道茶水,谢靖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请皇帝回去休息。他家皇帝十分勤政,一般人劝不动,不过谢靖的话还是有些效用的。
皇帝却说,李显达着人递了话,说下午会来,一来一去,免得折腾,就在这儿等他。谢靖怕皇帝又去看折子,耗费心神,便说,久不见皇帝画的兰草,有些想念,要哄着皇帝画画玩儿。
他随口这么一说,朱凌锶却想起隆嘉十二年,他在文华殿画荷花,被谢靖责怪的事。于是一时也弄不清,谢靖让他画画,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垂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
谢靖见他不愿画,忽然想到即便作画,也是件费心费力的事儿,于是就着铺开的纸,提笔挥毫起来。
起先他也就是,随便那么一写,用的楷书,因是唐人诗句,写了两行,及不上那股豪迈苍凉的气韵,就换了行书,才有些起劲,仍觉不足,于是狂草起来。
朱凌锶见他,一首歌行,连换了三种书法,因小时候背过,勉强认得,到“千树万树梨花开”以前,端正得仿佛电脑字库里的楷体,“瀚海阑干百丈冰”之后,就走笔龙蛇,奔腾缭乱中,显出一股雄浑气势。
“看来这一位的字,也不比何弦写得差啊,”皇帝在心里暗暗吃惊。
谢靖开始习字的时,虽已楷书为主,但是各种字体,都是学过一些的。因为立志考进士,考卷上最重要的是清晰好认,兼有美观,于是其他的字体,渐渐不常用了。
不过即便只是随便练练,效果也都还不错,虽不能入方家法眼,拿来唬唬他家皇帝还是足够的。谢靖见皇帝看他写字,面上毫不掩饰,露出惊讶赞叹的神情,忍不住想要显摆,于是又在纸上,把篆体隶书,各个来了一遍。
平时谢靖很是瞧不上这种花架子,字写得再好,若言之无物,也是空谈。如今他显摆起来,却把往日想法,丢到脑后,一时兴起,双手各执一笔,居然左右开弓,一并写作两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朱凌锶先是一惊,若说之前谢靖改换字体,还是艺术的范畴,那刚才秀的双手书法,就近乎杂耍了。
继而又想,谢靖该不是讨厌荷花。
谢靖见皇帝小脸上,不停变换的神情,时而吃惊,时而若有所思,因冰盆放得少,鼻尖热出的微微汗珠,便忍不住,想要和他亲近一些。
他一番挥毫,砚中快干了,朱凌锶也不叫陈灯,自己往里边倒了些水,拿起南直隶歙州上贡的漆烟墨,推磨起来。
仔细一想,他到这儿十多年,亲手磨墨的事儿,还是头一遭。以往总有人伺候,今天试着一推,仿佛并不简单。
谢靖放下笔,伸出手。
朱凌锶以为,谢靖要来代劳,就说,“朕想试试,”谁知谢靖,并不收回手去,反而把手掌,覆在皇帝手背之上。
他的手比皇帝,整整大了一圈,便把皇帝握着墨的手,卷了个严严实实,叫皇帝手心,挨着墨上描金的飞龙刻纹,每一道线条,心里都数得清清楚楚。
谢靖手上的热,顺着皇帝的手,走了他一身。不光是手,已经是整个人,都被谢靖,圈在怀里了。
“谢卿……”皇帝回头,瞧了谢靖一眼。
他叫得这样迟迟疑疑,仿佛是有些害怕,谢靖再也忍不住,在他粉色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末了才低低搭上一句,“皇上恕罪。”
皇帝似乎是被吓到,微微睁大眼睛,动弹不得,谢靖满心眼儿里的,酸酸甜甜,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再偷亲他一回。
此时陈灯隔着屏风说一句,“武威侯到了。”
皇帝浑身一抖,从谢靖身前挣脱出来,被谢靖一把抓住手腕,“他能有什么事,让他等着就是了。”
皇帝一脸害羞,十分不解盯着他,不知谢靖何时转了性,变成这股样子。
谢靖就从从容容,凑了过来,用鼻尖轻轻碰了碰他耳垂,浅笑气息,在颈项间流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