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不清的视线里,见他鬓角眉梢染着晨雾朝露,一身清寒。
她敛裙起身,“侯爷?”
楚郢应了一声,低了低眸子,望着她道:“宫中传召。”
宁莞轻拧了拧眉头,转头与芸枝低语嘱咐了几声,方才随他离开。
路上尚未清理,马车不便通行,楚郢叫军营里的人送了一匹马来,将缰绳递给她,“会骑吗?”
宁莞点头,“会。”只不过好久没骑了。
她摸了摸马颈上的鬃毛,扶着马鞍翻身上马。
为着动作方便,今日穿的宽摆罗裙,倒也不会拘着行动。
她动作利索潇洒得很,楚郢便也不多说什么,亦是上马,不过须臾,两道身影便消失在远处。
早时的风含着冷雾,驱散了萦绕一夜的闷热,叫宁莞舒服地眯了眯眼。
城中倒了不少房屋,路上断石遍地,宁莞跟在楚郢后面,一边拉着缰绳避过,一边想着一会儿面圣之事。
骑马走得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皇城门前。
楚郢将手里的剑交给早早在外候着的齐铮,两人并肩缓步往里。
现在正是上朝的时候,怕再出什么事,兴平帝不得已把地点由朝政殿挪到了外面,改为露天办公。
诸大臣正说得热闹,你一言我一语的,各个面红耳赤,激动不已。
能不激动吗?
大靖建朝以来,自元宗始,不过百年而已,但地动之事时有发生。
所谓天灾大祸,猝不及防也抵挡不住,甫一来即是地裂水涌,屋塌瓦堕,军民死伤不计其数,这么一场,几年都难能缓过气儿来。
但这次不同!有了预先防范,虽说屋舍墙垣该塌还是得塌,但人没事儿就好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还有命,怕个什么?人人两只手两条腿,还垒不起墙,建不起房吗?
负责统计伤亡查探情况的魏仲达诸人还没回来,但就冲昨天各司各府挨家砸门赶人的架势,再怎么的也不会比当年淮江南大地动惨啊!
诸大臣哪里还想得起昨天被砸门时生出的诸多怨怼和私下的嘀咕,齐齐俯拜在地,高声大呼圣上英明呐。
兴平帝懒得听他们在底下拍马屁,冷哼一声,“都给朕闭嘴吧,现在是叫你们说这个的?道路疏通,屋舍重建,安抚百姓,样样都迫在眉睫,居然还有闲心在朕跟前溜须拍马,真是好一群不知所谓的狗官。”
狗官们:“……”
兴平帝摊开案上的折子,吴公公弯腰近前来,低声禀道:“陛下,侯爷带着人到了。”
兴平帝闻言看着下方诸人,目光凌厉,满含警告,“行了,该商量的商量完了,领了任务的都给朕把脑子带上,动作干脆利索些。谁若在这个关键点搞出什么乱子来,刑部大牢里多的是空地方。”
诸位大臣正了正神色,恭声应喏,各自散去安排诸多事宜。
宁莞和楚郢站在远处,待这边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二人方才跟着内侍过去。
有眼尖地瞥见这二人,心下奇怪。
王大人张了张嘴,捏着自己的长锏,想起这几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神情恍惚得厉害,游魂似的从宫城门飘了出去。
宁莞知道此次皇帝召见为的是什么,她抿起唇,眉目平和温静。
装得多了,她现在的临场反应能力相当不错。
微微俯身简单作揖行礼,便直了身子,端端正正站着。
身穿玄衣纁裳的兴平帝坐在丹墀下摆置的紫檀木长案前,视线锋利如刀,似要剥开层层皮rou,往里一窥究竟。
宁莞迎上视线,习惯性地笑了笑。
兴平帝见她淡然自若,也不再搞这些虚的。
轻叩长案,面色沉肃,“地动之事,你由何而知?”
宁莞缓声回道:“星象占卜,赶了个凑巧而已。”
兴平帝是不信这些玩意儿的,但昨夜之事又由不得不信。
能赶上这样的巧合,那也是人的本事。
你看钦天监那群吃白饭的,就赶不上这样的趟儿。
兴平帝双目正视,仔细打量。
今日他叫人来,其实就是想看看能让他皇祖父特意回京,又能断言天灾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原以为就像他年轻时候微服出行碰见的道士那样,是个看起来仙风道骨人模狗样的老头子,却没想到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眉目濯濯,温和沉静,也就跟他儿女差不多的年岁。
真是出乎意料得很呢。
兴平帝心中诧异,表情亦是浮现着几缕古怪。
但现下地动刚过,实在事多,一时抽不出空闲来做过多探究,他撇去心思,沉声言道:“今次之事,你有大功劳,便且先留在宫中,待明后日事情安稳,皇祖父回宫,再论功行赏。”
既是他皇祖父的老熟人,哪怕心里再多想法,他也不便越过去做什么处置,干脆就搁在眼皮子底下叫人盯着,先看看有什么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