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不休。
秦嘉一噎,不敢再多话。所有人当中,他最怕这个沉默寡言的蒙盐。
秦嘉退下,腹中嘀咕, 也不知道这伙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他反正一直不信胡亥的身份,觉得这也是个趁乱而起的不法分子。
直到蒙盐带着他,率领两万大军,奔赴了项羽军中,秦嘉才逐渐接受了现实。
虽然在新安损失了二十万秦兵,可是项羽旗下还有众诸侯的三十万大军,与他自家原本的十万士卒一起,共计四十万大军,乃天下第一大势力。
闻说蒙盐来投诚,项羽大悦!
与临阵背叛的章邯不同,背负家仇的少年蒙盐,颇得项羽欣赏。
项羽设宴,亲手割rou斟酒,奉予蒙盐。
“当初广陵府一别,我还当再见无期了。谁能料到他还真能耐,流落岭南,还能再组一只人马来寻我。”项羽冲着底下陪侍的范增、蒲将军等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当初与我里应外合的少年英才、蒙氏后人蒙盐。正是他在暴秦之中作为内应,我才能躲过王离大军的斥候探访,率领三万人马,杀了暴秦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蒲将军忙道:“蒙小将军实乃天下恩人!”
站在蒙盐旁边的秦嘉开始觉得腿肚子发软了——妈妈呀,他这是搞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中间来了?他只是想趁机北上寻家人而已啊!
蒙盐垂眸,淡声道:“将军谬赞。”
项羽越看他越欢喜,笑道:“怎么是谬赞?后来若不是你沿途留下记号,真给那暴秦皇帝从坠龙崖下逃走了。”说到此处,又叹气道:“也怪我没有立即杀了那狗皇帝,想着先折辱他一番——谁知道最后给他逃了。”
说到此处,项羽重重一拳击在案几上,震得杯碟一阵乱响。
项羽后来懊恼不已。若不是胡亥此前多次写信给他,叫他好奇这个暴秦的皇帝究竟是何等人物,所以在船上并不戳破,只观胡亥行事。谁知道这人如斯不要脸,一国之君,说跪就跪。
厚脸皮简直快成了那狗皇帝的人格魅力了。
项羽问道:“那狗皇帝逃走之时,你为何没有阻拦?”他倒并不疑心蒙盐从中相助,毕竟胡亥杀了蒙盐父兄,天下皆知;而把胡亥拱手送上项羽手中,也正是蒙盐。
蒙盐垂着睫毛,掩去眸中神色,仍是淡声道:“那狗皇帝诡计多端,我恐怕他有人接应,会对将军不利,便将计就计,随他一同出了广陵府。”
“出府之后呢?你们上了船……”项羽想起当日场景。
蒙盐也回忆起当日在淮水船上,他欲置胡亥于死地之时的情形来。一瞬间,当时的恨意与疯狂也涌上来,蒙盐放任这情绪流露在自己面上,淡声难掩痛恨,道:“我将他淹死在江水之中。”
满座寂然。
蒙盐闭目,缓缓讲述着,在他想象中,原本应该有的结局,“我让船在江水上漫无边际地飘,不给他吃,不给他喝,在第三日,当他在烈日的暴晒下气息奄奄之时,我将他头按在水中。他开始挣扎,激烈地挣扎……水花四溅……”
“我问他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对不起我父兄……我知道他隔着水听不见。他的挣扎弱下去,气泡从他嘴边冒上水面,终于,他不动了……”濡shi的ye体顺着蒙盐紧闭的眼皮渗出来,“我守着他的尸体,在江水上飘,告祭父兄在天之灵……”
烧着炭火的大帐中,众人忽然忍不住打起寒噤来。
不知何时,项羽走到了蒙盐身边,抚着他肩头,沉声道:“小兄弟,做得好!血债血偿,你是条好汉!我与你一般,叔父为秦人所害,我便要杀尽暴秦余孽!来,我敬你!”
他俩碰了一杯。
“干了这一杯。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大哥!”项羽咧嘴一笑,重瞳中燃烧着青年人的纯粹与热血。
蒙盐动容,跪地请道:“我愿为大军先锋,为将军击破函谷关!”
项羽伸手拽他起身,醉眼朦胧中,朗声道:“走!我送你上马!”
一旁范增连声咳嗽,道:“将军,蒙小将军奔波而来,他手下士卒也尚需修整。不如让蒙小将军随军几日,慢慢商量。入关虽急,可也要慎重……”
项羽冷峻道:“亚父此言,可是要代之出战之意?”
范增一噎,道:“我已老朽,不能上阵杀敌。”他傲然道:“可是我这双看遍世事的眼睛,却能为将军明辨敌我、掂量轻重。”
项羽只当没听到他的话,一路送蒙盐出帐。
蒙盐叹气道:“我初来乍到,的确如将军亚父所言,应当率领士卒修整几日……”
“别听那个老糊涂瞎说!我叫他一声亚父,不过是看在我死去的叔父面子上。”项羽老大不耐烦,恨恨道:“要不是看他年纪大了,我非把他赶走不可!”
蒙盐上马,引兵欲走。
“且慢!”项羽忽然叫道。
蒙盐心中一突。
“取我的楚戟来!”
一时楚戟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