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屋里头附身在塔骨上的低阶神明,还是曾庇佑整座城镇的城隍青山王,陪伴着这座城镇没有烟消云散,陪伴镇民沉浸在谎言里,只是不想放弃那些曾无比信任过他们的子民。”
“对吧?”
屋里头闹腾的塔骨全都安静下来,好奇却又不光明正大看的别扭的女姑塔骨也不挣扎了,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依旧冰冷无机质而且没有一丝感情。
神像和神偶本来就是死物,本来就没有办法表现出任何一丁点的感情,所以冷漠的神像底下深藏着的慈悲,自然也无人可知。
作为一名真正合格的神明就应该公正无私,既有慈悲,也应有为了维持公正规则的铁石心肠。
陈青山:“塔骨和神像是死物,可是活得久了,受了太多香火和信仰寄托,日积月累下来又怎么会没有感情呢?一年又一年,香火白烟把庙顶和柱子都熏黑、熏黄了,被供奉的神像还是干干净净的。脏了就有人来擦拭,颜色褪下就有人来重新上色。每年都有一场盛大的游神会,带着各个庙宇里的神像游遍十巷九街,锣鼓鞭炮齐鸣。”
“大人小孩,老人妇女,带着素食和佛香,跪拜在神像的面前,虔诚的祈祷,诉说心愿和期盼。那些愿望、信仰和敬畏,重沉沉、满盈盈,背负在肩膀上,到后面亲眼看见善良泯灭、淳朴消失,贪婪充斥原本简单的世界。当神明无法满足渴望和贪心而被抛弃的时候,当神明眼见着昔日庇佑的子民因果缠身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当神明听到子民濒死的祈祷和哀求却无动于衷的时候,神明已经不再是神明。”
镇民怨恨神明不再庇佑他们,神明何尝不曾难过于镇民的抛弃?
秉承着公正规则而不插手救助的神明被憎恨的同时,何尝不哀鸣自身力所不及?
陈青山:“青山镇没有神明,一个也没有了。”
高晏:“那你们是什么?屋里的七只塔骨又是什么?”
陈青山:“心中有悔的故人。”
高晏沉默,半晌后说道:“你们知道镇民的执念是什么吗?”
陈青山:“活着。”
镇民当时祈求青山王庇佑,目的就是要活下去。死后执念不散,依旧如生前那样继续游神会,抬着青山王的神像游遍青山镇。
——他们想要活,想要投胎为人继续活下去。
陈青山如此坚定的认为。
第五十八章 天坑
“是吗?”高晏反问了句, 没有肯定但也没有绝对的否定。
陈青山眯起眼睛:“如果执念不是活着,那又会是什么?”
高晏耸耸肩, 站起身伸着懒腰说道:“目前来说, 我不知道镇民的执念具体到底是什么。不过我知道你的执念,屋里的塔骨的执念,神明的执念。”
陈青山嘲讽的笑了下:“是什么?”
高晏:“让青山镇消失, 永远的消失。长埋于地底也好,荒废于地表也好,被黄沙淹没、被大水覆盖,怎么样都好,只要消失就行。”
青山镇本来就该湮灭于时光长河中, 一百多年前的大型瘟疫后就变成一座死城。草木城深,墙垣坍塌, 荒芜萧条, 十几二十年后,黄沙和风尘淹没了这座城镇,埋葬了枯骨和曾经的因果。
或许再过个四五十年,终于有人铲平大山, 或渡过河水发现了这座城镇,经过挖掘地里的枯骨、发现荒废的寺庙和Yin公庙, 通过一些生活痕迹重新推演出这座城镇的历史。
当然, 鬼神之说会被当成愚昧和迷信。
总而言之,青山镇早就应该消失了。
青山镇和镇民都该离开了。
闻言,陈青山收起了嘲讽和不重视的态度, 重新审度眼前的外乡人,但见高晏伸完懒腰后就举步离开。
背影挺拔,挥手的姿势挺潇洒,高晏:“不管怎么样,我也只是想要离开青山镇而已。在那之前,先按照约定,把所需要的塔骨制作出来吧。”
良久,久到青年的背影早就消失在面前,陈青山才捶着僵硬的背吐出句话:“还以为会说出什么话来,结果根本就是狂妄而不知天高地厚嘛……”
女姑硕大的眼睛骨碌碌转着,用温柔诡异的乡调说道:“起码听起来顺耳很多,没有以前遇到的那个让人想砍死呢。”
“……”陈青山额头冒青筋,忍无可忍呵斥:“上次脑袋卡到屋顶,现在又卡在窗子里,你能不能把脑袋变小?”
女姑很无辜:“塔骨的脑袋就那么大,按常理来说,我是没能力把脑袋变小的嘞。”
陈青山:好烦!
高晏慢悠悠踱步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临睡前薅了把黑猫,思念着男朋友美滋滋入睡。
一觉无梦到天亮,而今天正好是游戏场的第四天。
陈青山一大早就在高晏的院子门口候着,双手背在身后,见到高晏就冷哼两声,虽然整个人还是古里古怪但好歹不像前两天那样Yin阳怪气,三句话里有两句半是不好好说,夹枪带棒还掺杂着点被辜负了的怨妇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