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衍每到周末是必须要回家去住的,无论如何都得敷衍敷衍他老娘。
这日中午归家,一家人吃罢午饭,他正要回去自己的书房赶备下周课目,他三姐沈秀云一把将他扯住,促狭地挤挤眼,你金妹妹说是下午过来,要请咱们一起去听戏呢。
沈家三个女儿,前头两个都嫁人去了婆家,如今也就三小姐待字闺中,仍旧住在家里。
沈行衍顿脚,倍感头疼。
沈秀云口中的金妹妹乃是他之前的相亲对象,是他父亲的一个生意伙伴的女儿,也是个美人儿。
沈行衍历来是尊重美人的,可这位金妹妹金月仪,实在是个难缠的人物,最近缠他缠得紧,大有要抓着不放的架势。
偏生老太太欢喜得很,话里话外全是撮合之意。
到了下午,金月仪果然如约而至。
她是个十分时髦摩登的女郎,粉白的鸭蛋脸儿,如珠似玉,穿一身银月色小洋装,脖子里常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烫卷的乌发梳高,一络络垂下来,搽了玫瑰色口红,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
进门睇到沈行衍在,便欢欢喜喜去挽他的胳膊,衍哥哥,我昨天打牌赢了几十块钱,你不是爱听戏吗,今天我请你去。
沈秀云在旁打趣她,就单请你衍哥哥吗?
金月仪格格笑,自然也要请三姐姐的。
沈行衍只觉一阵脂粉香气扑鼻,脑海中情不自禁想到花丽那一身清甜的少女香,不由自主微微笑起来。
这分神的时间,人已经被两个女人拉扯着往外走,左右各挽着一个,商量着要先去街上买东西。
沈行衍勉强作陪,每当问他意见时,均作捧场赞美。
期间,金月仪屡次示好,他也只装不懂,敷衍得滴水不漏。
换做以前,美人儿投怀送抱他是没有往外推的道理,肯定得沾上一沾,但设若是以结婚为目的,对他来说,无疑是从天而降的灾难,缩身都来不及。
浪子岂肯过早归巢。
城里听戏的好去处,喜园是其中的佼佼者。金月仪把钱当瓦片儿使,三个人却定了两个包厢。
沈秀云哪里不知道她的打算,也不往前去讨嫌,自带了跟出门的小丫鬟往另外一间坐了,留他俩个单独相处。
沈行衍是万不敢跟金月仪独处的,略坐片刻,便推说要出去解手,把人晾在了一边。
他走下楼,折过长廊,径自往后台而去。
老远就见福儿坐在梳妆室门口磕瓜子。
沈行衍止住脚,笑yinyin地,福儿,你这小丫头,又在偷懒。
福儿丢开瓜子,跑过来,摸着自己的辫子梢,笑道:四爷,今儿您可能要白跑一趟,丽丽姐不在,她今儿病了,在家养着病哩。
沈行衍吃了一惊,病了?好福儿,你告诉我,她家住哪里,我去看看她,你不是一直想要块手表吗?我改天买给你。
福儿有些犹豫,不过也没经受住手表的诱惑,丽丽姐跟凤娇住一个屋子,就在后头挨着的院子里,你自己过去吧,左手边第一间就是,窗台上种着盆兰花的,我若带你去,她回头知道了定要骂我。
沈行衍也不跟她多话,依着路线到了小院,果见第一间屋子的窗下有盆兰花,枝叶成条,垂在粉白的墙面上。
天还没完全擦黑,屋子也没点灯,里头什么情况一无所知。
他想了想,自己若空手上门实在不好看,便又折出去,在大街上买了束花,方折回来,走上前,敲了敲门。
没隔一会儿,就听里头传出一道哑哑的嗓子,是找凤娇吗?请进。
正是花丽的音色,只是平添几分沙哑。
沈行衍推门而入。
花丽勉强披好衣服从床铺上爬起来,正伸手去拧灯线,听见推门声后转过脸,乍一见他,不由大惊失色,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