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时,我在纸窗戳个小孔,让外面嘈杂的声音有了视觉。人流,长褂,枯瘦的脸,仍有臃肿的爱意,我知道它们喜欢我,所以允许它们悄悄窥探我。
长大,我。
光线泄露,始作俑者是未关严实的窗户。往圆镜里追忆,浮现的暧昧在脖子、肩骨和腿间烂掉,颜色有点像被遗弃的果核,却是关诗妤近来觉得最有生机的意象。
她拉开抽屉,找来一瓶药膏,伸直腿,一边抹一边想,清凉的膏体在破损的皮肤融化,她的思绪也融化了,感知到范佑其有失控的可能性。
这种失控不同寻常,饱含克制。
在氤氲的氛围下,他握她腰,力道是轻柔的,而下面在尽力地磨着,他伏在她肩骨处,伴随温热的气息,体贴地问一句是否疼了,转眼又恨不能缄默着。
暗涌的情欲如兀自泄露的光线,不知是她过于坦诚,还是他未关严实。
反正,总总来看,一切都只是因为性。
关诗妤把药膏放回原处,悉心地吹吹伤口,弓起的背也有一片酡红,因为撞到了墙,肌肤大致布着些痕迹,不重,却足够让人心猿意马。
傍晚,范若婷抱着一件毛绒外衣回来,佣人上前取过,她目光泰然地递到他人手上,顺道问一句:人呢。
佣人闻到范若婷身上有酒气,还有浓烈的香水味,毕恭毕敬道:都在房间里休憩着,一直没下楼。
范若婷早已听说关诗妤先于范德正回到上海,也得到她在澳门发生种种的消息。关诗妤不在的这几日,她一直与各太太周旋,先生们职位都很漂亮,租界法院的律师、华人商会委员、戏院艺术团的编剧家,全是人脉资源。
怎么也得道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会儿回来,有些佣人比记者还灵,眼睛就同镁光灯一般捕风捉影的,说:夫人犯病,上楼后就没出来了,少爷一直陪着。
范若婷明白以后,下了命令:下去罢,没甚么事不要打扰,她需要安静休息。
她路过雕花镂空楼梯,停在房门前,敲了一下。
关诗妤打开房门,见范若婷带一身红尘若梦的气息进来,她穿着月白旗袍,别了一盏橙花胸针,扮得年轻天真也难掩她眼角的纹路,每一根都似高傲的脊骨。
姆妈。关诗妤并没有为来者感到出奇,因而只是淡淡地唤一声。
范若婷点头,径直往梳妆台去,坐在旁边。
这么晚,您来做甚么。
过来看看你,断不准让你就这么睡去,要难受了就往我手心来,莫要憋着。
其实她待她足够好,除了别的事。在这之间,人人都有些分神,咬牙切齿神经兮兮。
关诗妤摆摆手,放心好了,以后机会多的是,您牺牲我我牺牲您,简直大快人心。
范若婷笑了起来,纹路越发深刻,关诗妤慢腾腾地爬上了床就躺着,睁开眼睛望颠倒的水晶吊灯,轻薄的睡裙不自知地卷到腿处,隐约可见红痕。
范若婷知道她肯定疲惫,眼睛停在她裸露的皮肤,顿住,问:范德正弄的?
关诗妤心知肚明这话问的是甚么,静静地翻个身,腿压在被子,随便地敷衍:何止,身心俱疲。
范若婷有片刻无言,走到床边,捋开她裙子衣料,上手握着肌肤细看,这样光滑,和她苍老的手果然不同。
疼不疼?她温和起来实在炉火纯青,潋滟柔情在指间,又在声音里呵着,像一口雾气。
少了上海名媛的那些架子,拾起母亲的角色开始安慰几句,以为这真是范德正弄的,眼神都变冰冷。
关诗妤一直在听,不搭话,而范若婷接着换到下一个话题,说白郁已经安全离开澳门,却选择在去往欧洲的途中自杀,留一双素净的白鞋停在海船上,还有一沓剧本。
关诗妤听后,毫无感情道:仁尽义至,其他与我并无多大关系。
范若婷觉得未必,她坐在床上,有些严肃地说:她写了一张纸条,意思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保管她的剧本,而这一个人指的是你。
还没等关诗妤接话,范若婷左腿压着右腿,依然端庄,说:我全数烧掉了,以免被发现。
但那是她很重要的东西。关诗妤突然回得如此紧凑。
我们都有很重要的东西。范若婷同样说得干净利落。
关诗妤刚刚还在讲仁尽义至,这会儿又莫名袒护起来,她有些生闷气,自己都搞不定,还要管别人麽,脑子发瘟。
范德正要在澳门待个几日,这段时间你在家好生休养。
希望他一直都不回来。
这是不可能的事,范若婷适时停止这个话题,她来的目的就是安抚关诗妤,索性说:我给你讲故事,像以前一样。
关诗妤有些愕然,迟疑一阵,而后轻声说着,没有一点生分,那抱着我讲可好。
范若婷是知道关诗妤需要甚么的,从前人讲的故事不长不短,一根烟一炷香就能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