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诗妤即将跑到新马路,那群人不敢往新马路过去,因为不同痞子不敢擅自挑弄其他地方的痞子。
建筑快而像光影,刺痛了她的眼睛。
终于没被追,关诗妤只觉自己快要瘫软,她扶着旁边的树喘气,喉咙发干得要命,她在暗处立刻把枪藏回去,裙摆已经脏了,但也无碍。
到一家很隐秘的旅馆,按着那瓜皮帽的话,前往走廊尽头很角落的房间。
一进去,就见到一个女的坐在窗边,然她已是一副憔悴模样。
关诗妤走过去,看见她怀里抱着一个洋娃娃,皮肤细腻,毛发却极为粗糙。
你好。
白郁的状态似乎更不如她,只是抱着笑看洋娃娃,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乖宝贝
有些上海口音,还多了些澳门熏染来的味儿。
你的孩子很漂亮。
白郁才抬起头来,惊慌地问:你是谁?
关诗妤随口说着:和你一样的人。
她看关诗妤也是这么肮脏,眼里颤着光,把洋娃娃抱得更紧。
这白郁就是从廖家逃出来的丫头,晚清时期的卖身契还在廖家手里,廖一直派人要逮回来,然而她被葡澳警察保护着一直没落到廖和范的手里,但是刚出生的婴儿被拐到上海,直接杀掉,而她也藏身于此。
这是你和谁的孩子?
我为甚的要告诉你,你滚。
关诗妤把手枪扔到她太阳xue,她对这些其实也没多少耐心,另一只手掐她惨淡的脸逼她直视,我滚?我冒死来找你,你说不说?全天下就你惨是麽。
白郁被吓得哭了起来,肩一直在抖,那你死啊,为甚的不去死,我的孩子都没了,我也想和你一样死,那班狗屎特务不给我这么做,每次都到尽头了,又找医生把我救回来。
关诗妤一把放开她,坐到那堆满剧本的床上,放映了的没放映的都有,她突然放软了声音,和善地说着:白小姐,别哭了好吗。
从窗头照进的月光,温柔Yin凉,长满锈斑的栏杆像贴在白郁头上一般,慢慢地,连云雾也升起,入夜了。
你到底是谁,我凭甚么信任你。
你只要告诉我,再按我的指示做,你可以到欧洲过活下去,或者你想死都行,定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
当真?
关诗妤答得爽快:是。
白郁抹了抹眼泪,照着女子的直觉,她出奇地慢慢放下戒备,努力平缓声音,多年前我从上海一家大户逃出,到港口见人追来我就躲着,躲到半夜被一日本人发现,我逃跑无知,再加上那户人家追得紧,便求他帮忙,他说他们不做这些没有报酬的事儿,我为了跑,把自己贞洁弄没了。
关诗妤不太信任,所以,这是日本人的孩子?
其实我和他算是相爱白郁还是将心底里的说出来,他说自己是上海一家株式会社的总经理,其实背后有特务组织,上头组织发现他有叛变嫌疑成为远东间谍,所以打算处死他,我们预备逃离,可是实在来不及,孩子被抓了,他也死了,却不是死在日本人的手下。
关诗妤斟酌着,范德正的酒店,开得定是时候,她曾以为这吃掉的婴儿是被贩卖来的,没想到是直接抓捕的日本人孩子。
可问一句,为何要叛变?
我没心思去纠结那个,他就是个商人,要窃情报也只窃商业方面的,可能是利益摇摆的缘故罢。
关诗妤望着窗外,不知道自己该骗,还是直接说出,孩子其实成为范德正的盘中餐了。无法想象,这实在太剐人心口,定要白郁血流不止悲愤欲绝。
白小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将人贩卖到澳门,多是做甚么。
女者为娼ji,男者为各大花船赌场烟馆的侍者,或者是拉拢赌客的航船,他们会抢劫,偷窃。
实则上海也如此,只不过关诗妤待在了法租界,说是孤路完全不为过,外头乱七八糟,而法租界夜夜笙歌,梧桐树越长越壮,掉落的叶子跳过中西雨伞,落到地上被高跟鞋皮鞋践踏。
你是特务?
算罢,我没那心思和能力,又烦又费劲。关诗妤打开皮包,她需要点一根烟,问:介意?
白郁摇头。
关诗妤吸一口,抛去各种身份,我其实就是个留过洋的大学生,学的艺术设计。
白郁看着散在床上剧本,又想起方才关诗妤的模样,你以为能抛去嚜。
关诗妤笑,不能。今晚十点,钟声响起,有人会来接济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
关诗妤把烟掐灭,走到外面,一阵凉风吹来,她回到酒店清洗干净,裹了浴巾出来。
拨了电话到范宅,接听的不是佣人,竟是范佑其。
喂。
关诗妤靠在昂贵的桌子边,捏着搭在上面的桌布角,她原本对着一面镜子,看见肩头被撞的淤青,听到他的声音,心口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