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玄綦国的路上并非想象中那般平坦。
车身有些许摇晃,鸦雀凄鸣盘旋,车里的人脸色也愈渐苍白。
车窗搭下来厚实的锦帘,明明就一帘之隔,可杨初成偏觉得车里车外竟成两处,自己这儿,仿佛是单独隔开的一样。
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光影的变化也不大明显。
她想了很久,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串联在一起,都还是没想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世界一瞬间就崩塌得四分五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故国易主,父亲失去了一只眼睛,自己也失去了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和惬意了十五年的无拘无束的生活。
而对那个直接导致这场噩梦的,她的青梅竹马,也就是袁牧绅。
----她对他,只剩下无穷尽的陌生和恐惧。
她坐在摇曳的车厢里,问了问自己。
恨吗?
实话说,她也不知道。
爱,恨,对杨初成来说都是太过隆重的词语,甚至让她念出来她都觉得拗口。
她不懂什么是恨,也不知道现在她内心复杂的感受是不是恨,但她感受过恨的对立面,也很清楚,恨的对立面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杨初成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她爱爹娘,爷爷,爱杨家的所有。
但是她不爱袁牧绅,无论是从前的的还是今天之后的。
杨初成想,自己对袁牧绅,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
所以事到如今你问她,她恨不恨他?
即使这一切厄运的源头是袁牧绅,但杨初成对他仍产生不了程度如此之深的情感。
这种感觉就好像,走在路上却突遭截路歹人劫杀,不过一场飞来横祸。
但若你问恨不恨这个歹人?
恨?
谈不上。
但若又问想不想这个歹人死?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歹人当然得死!
杨初成此刻的心境正是如此,对这个害了自己一家的罪魁祸首谈不上恨,却也不想留他狗命。
只是她真的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由,才让昔日那个翩翩君子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被不知从何而起的仇恨引入到一个走火入魔的地步。
啊,仇恨。
现在,他们是真的互为仇家了。
杨初成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空气寒冷而发紫的双手,有些自嘲,也有些泄气。
眼下就别提什么报不报仇了。
她已经离开了自己生长十五年的故土,去往那个玄州大陆上最强大最神秘的国家,无数慕强者心向往之的圣地,玄綦国。
往后的日子是什么景象都还不好说。
杨初成有些疲惫,靠在车的窗柩上,眼前恍惚又出现那如噩梦般的一幕。
----陛下!玄綦国太子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杨初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尖锐锋利的刀就离自己父亲的眼球仅有一个小指甲盖的距离!
杨初成一颗心已死,她以为门外传来的声音并不会左右在暴怒中的袁牧绅的决定。
可没想到,这种天无绝人之路的好事竟也被她遇上了。
袁牧绅练武多年,定力非寻常人可比,就连玄鄞国的大将军也未必比得过他。
门口的声音刚发出第一个字,他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直至最后一个音息声,袁牧绅才慢条斯理地把刀收回,他的目光在溢着冷光的刀片上凝留了一会。
刀片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反射出袁牧绅俊逸出色的外表,鲜红的颜色,给他冷峻的神情里徒添了几分妖异。
李成悄咪咪瞅了袁牧绅半晌,眼珠一转,似想到了什么,狗腿子似地趴到袁牧绅靴子边,张开嘴,伸出舌头,示意袁牧绅在他口中净刀。
那么大的动静袁牧绅早便知晓,他目光一瞥,嫌弃之色浮于眼表,冷哼一声,并不打算让肮脏的阉人玷污了自己的宝刀。
刀上的血污又不能不净,毕竟这刀乃他贴身之物,玄綦国太子莅临,自己偏不能耽搁了.....
袁牧绅目光移到了在椅子跪着安抚中年人的少女身上。
少女衣着褴褛,身上多处破损不堪,四处Jing斑点点,如此反而凸显她身上干净的地方更为晶莹白嫩。
袁牧绅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女孩身上竟无半点恶臭猪圈气,反而是一阵奇异的暗香。
他惊觉其中必有诈处,却来不及理前因后果。
得知杨初成并未失身于牲畜的那一刻,他心里竟有一瞬间的庆幸,类似于劫后余生,虚惊一场的庆幸。
可还是来不及。
他还来不及体会自己到底什么心情,所谓的理智便让他以欺君之罪的怒火取代那仅有的庆幸。
袁牧绅在杨初成身上寻了处算是干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