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晴心里仍然在意着那个新闻,下意识看了一眼桌上的报纸,随后仍然依言坐在了傅修远下手的位置。
而那个下意识的动作已经被傅修远看进了眼里。
“这就是结果了。”傅修远像是知道江晚晴在关注什么,“这也是我无法和他们彻底切割的另外一个原因——工党医改法案的覆盖药物,虽然生产药品的企业,是他们脱离耀康集团重新注册的公司,但是原材料供应商,和进出口贸易公司,都与耀康集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江晚晴显然没有完全明白其中的关联,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药物本身的缺陷,到了新闻里,却变成了“原料供应”的问题。
她微微皱了眉:“这和原料有什么关系?”
傅修远并没有嫌弃她的问题,反而非常平静而耐心。
“医改法案覆盖药物一旦出了问题,遭受最直接损失的人便是使用药物的公民。公民手握给工党的选票,工党如果不妥善处理这一危机挽回信誉,在即将到来的大选中,工党就会面临非常不利的局面,大好局势付诸东流,选举一败涂地。”傅修远解释道,将目光投向了江晚晴,“在这种关头,不将此事爆出来,相当于给对手留下了随时可以翻盘的巨大把柄;而将此事爆出来,舆论的走向会有完全想象不到的趋势,无法控制的舆论,很有可能把工党自己烧进去。”
江晚晴已经明白了一点:“所以,他们选择半遮半掩。”
“不准确。”傅修远摇了摇头,“他们选择威胁。”
“威胁?”
“对,威胁。”傅修远解释道,“这就是你在报纸上看到的那篇新闻了,‘未上市药物就涉及召回’——这是在告诉公众,你们所使用的药物都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药物,我们都已经处理掉了;‘或因原材料供应出现问题’——这就是在警告对手。”
江晚晴没吭声,做出“愿闻其详”的态度。
“媒体的运营需要大量的支持,它们代表的是各当、权、派的喉舌,每个当权派都会有自己鼎力支持的媒体,而它们支持这些媒体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陷入舆论攻击的时候,能有一个途径去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个声音会挑选合适的时机,或攻击对手,或为自己辩驳,或……释放一个信号。”
傅修远将目光移向江晚晴,说:“就像这篇新闻报道中所说的这样——语焉不详,提出一个可能,但是并没盖棺定论,公众虽然可能会对那个‘有问题的供应商’有所猜测,但是在没有放出确切信息之前,这些猜测,都是空话。”
江晚晴至此彻底明白了:“他们以此威胁你们,如果不让这件事按照他们设想中的一样,无声无息的过去,就将那些‘猜测’坐实。”
“原材料供应是我的人,而要证明供应的原材料有问题,相当容易……产地,纯度,生产日期……任何一项数据出现差别,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作为证据。一旦此时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对方因为早就提出了‘召回’,所以声誉即使受损,也是非常有限的,而作为原材料供应商的我,会成为众矢之的。”傅修远冷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事情一旦发展到那个地步,我和我支持的政党都会受到牵连,即使我支持的政党和我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但是为了政、治、前、途,最好的办法,都是立刻和我做切割。”
江晚晴了然:“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是的。”傅修远承认得很干脆,“这场政、治、博、弈,我已经露了败迹。”
“但是你是傅修远。”江晚晴说,“不到最后的时刻,你绝对不会认输,即使你到了穷途末路。”
她说的没什么错,但是傅修远仍然在“穷途末路”四个字上顿了一下儿,随后没有温度地一笑,将目光转向了江晚晴:“这就是我通过天意,把媒体联系人的联系方式留给修筠的原因——我希望他速战速决。”
江晚晴先后听到严天意和严修筠的名字,短暂的默然。
傅修远并不逼她说出什么,只是非常罕见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没有听我的。”傅修远道,“他选择了一种,更麻烦的方式。”
江晚晴一愣,随即想起那个没有署名的短信,脱口而出:“严修筠在哪里?”
“我不知道。”傅修远摇摇头,“他临走前,把天意送到了我这儿,然后把你的所在地告诉了我,让我尽量保护你的安全。”
江晚晴想到保镖来接她时候的那个阵仗,总觉得傅大公子的“保护”,有哪里怪怪的……
“修筠告诉我,不要让天意去打扰你,所以他和诗琳在一起,你不用担心。”
江晚晴愣了一下,下意识道:“谢谢。”
傅修远看她一眼:“你谢我什么呢?天意是我的侄子。”
他虽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但是他的眼神已经非常明白——他仿佛在问,你以什么立场来谢我?你又是天意的什么人?
江晚晴无言……一个她一直试图回避的问题,好像被傅修远直白地摆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