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红布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只看到那是一个身量修长的年轻人。他将石碑揭开之后,旁边的人都踮着脚想要上前看看。
这么多人围在一块儿只怕有些危险,邹知县心想,可下一刻,他便听到那人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话,话落之后,方才还着急着往前冲的百姓忽然都没了动静。邹县令大吃了一惊:“最中间的那个是何人?”
“那个啊。”周介推笑了笑,道,“那个就是顾通判。”
“他就是顾大人?”邹县令话里还带着不可思议。没来之前,他满心以为能将这么多官吏落下马的,定然是个心里深沉不苟言笑之辈,可如今再看人群中间那个说得意气风发,口若悬河之人,邹县令实在没办法将他跟自己想象中的顾大人联系到一块儿。看了好一会儿,邹知县忽然又问道:“这个顾大人究竟在说什么?”
这里离那边隔得那么远,邹知县只听得出来调儿,至于说的是什么,那就全然听不见了。他见顾邵说得慷慨激扬,周围的百姓也听得分外认真,所以便多了几分好奇。
周介推思索了一下:“大概是再说立碑的事吧。”
“这有什么好说的?”
“邹大人有所不知,顾大人为了让桃园县的富户出银子,雇佣百姓修缮县内学堂庙宇之类,特意想了这个立碑的法子,将这修缮的原委用碑文记载下来,全了这些富户想要扬名的心思。”
“只是这样?”
“还不止呢。”周介推接着道,“他跟那些富户允诺,说待这回赈灾的事情过后,会在桃园县内修县志,往后但凡有人出钱雇百姓修什么东西,都会写记立碑,到时候这些都作为金石写进县志里头。这一旦记在了县志里,往后便算是名流千古了。如今不仅是桃园县,就连周边的好几个县也都准备这么做。上回我听顾大人的意思,似乎还想趁机撺掇贺知府给整个淮安府修府志。”
邹知县听了啧啧称奇,一面却仍然有一些不愿意相信:“他这么说了,那些富户就愿意信了?”
“顾大人在这桃园县声望极高,不说别的,单是上次崔镇决口他替桃源县百姓做的,便足以让这桃源县上下都对他信任有加。他以自己通判的官身担保,又有谁会不相信呢?”
周介推原本在京城的时候与顾邵也怎么接触过,如今来了桃园县,反而接触得多了。接触一多,周介推也多多少少看出了顾邵的性子——直而不迂,既有自己所要坚守的东西,却又能全身而退,让身边的人都对他青眼有加,不得不说,这位是个聪明且幸运的人。
想着,周介推便对邹知县道:“总之,这位顾大人是个能为民做主的好官,这点,想必邹大人以后便能知道。”
邹知县下意识地笑了笑。名声都传出去了,他哪儿还敢不知道这顾大人是个好官啊。要说邹知县对顾邵的观感么,那是既敬佩,又有点担心。
毕竟这位顾通判可是个有手段之人,心思敏捷,又能说会道,这样的人最善于蛊惑人心,怪不得桃园县和淮安府的那些贪官都拿他没有办法。想到往后还要同这位通判共事许久,邹知县便觉得肩上的压力更大了许多,他怕以后对付不来这位心思深沉的顾通判啊。良久,邹知县还想到了一件事儿:“那碑文,也是顾大人亲手写的?”
周介推摇了摇头:“是顾大人央着晋安先生写的?”
“……”早就听到过晋安先生大名的邹知县,“晋安先生如此大名,如今竟然为了一个无名之桥写记立碑?”
“晋安先生极看重顾大人,且因为顾大人年纪小,多有看待晚辈的意思。”
邹知县沉默良久,本来还只是有点担心,如今却是有些畏惧了。单看晋安先生的态度,也知道这位顾大人绝对得罪不得。
邹知县继续盯着那边看。
随着顾邵的话说完,旁边有有几个穿着富贵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邹知县琢磨着方才周大人的话,心想着这应该是那些出钱的冤大头……啊不,是高义之人。不得不说,顾通判这法子还是可以的,既解决了事实,又一分钱不出,往后等他上任了之后也可以借鉴一二。
揭开了石碑过后,顾邵又对着桃园县的几位富户一块儿寒暄了一下。
有林老爷和曾老爷打头,桃园县剩下的几个富户也都还算爽快,纷纷出钱雇了不少百姓做事。
出钱之多,大大超过了顾邵的预期。
但顾邵的想法远不至于此,他希望这做法往后还能继续持续下去,这般不管是不是在灾年,不管外头有多少灾民,官府这边的担子都会轻上许多。更重要的事,百姓那边也能得到实打实的钱财。顾邵再接再厉,连夸带哄地说得这些人眉开眼笑,纷纷夸下海口,往后但凡遇上灾年,必定头一个出钱赈灾。
瞧见他们一个个如此上道,顾邵再次跟系统感慨:“看吧,桃园县的百姓果然最淳朴不过了。”
要出力就有人出力,要出钱就有人出钱。
系统看着那些被哄得不轻的富户,心想顾邵这张嘴,关键时候还是有点作用的。看来这些年的饭没有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