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种时候妖言惑众、大放悖逆之辞,安得是什么心?!”
“安的自然是为这京中老弱妇孺担忧的心。”
檀九章在他暴怒的声.色下表情依旧冷静。
他目光淡淡扫过殿中诸人:
“事已至此,纵然再有数万京军也挡不住叛军,何况京中守军不过剩下几千之数,早晚是城破的下场,便是收拢百姓御敌也挡不得几息。京中百姓何辜?陛下与太子已离去,殿下却要宫人平民效死吗?”
这话就更加尖锐大胆了。
李成业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忽而一把从旁边带刀侍卫腰间“铿”地拔出腰刀,对准了檀九章:
“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攘外必先安内——我先斩了你这小人再做计较!”
“殿下看看这大殿上吧。”
他刀锋所指处,那男人竟反而笑了,嘴角勾出一抹克制的弧度,落在李成业眼中却凭空添了三分讥诮。
“都说文武百官,时至今日留下来的还有几何?璋好歹留到最后一刻,殿下此时杀了我,不怕令忠臣寒心吗?”
李成业举着刀,面色狰狞,却当真下不去手——
一则,这秦璋说得不假。
此刻大殿中空空荡荡,竟只有二十余官员,并一群瑟瑟发抖、恨不得缩在柱子后面叫人看不见他们的宫人。
二则……
李成业政-治-斗-争上再果断狠辣,也没亲手杀过人。
他就是恨极了檀九章,叫他砍下去,他都免不了要踌躇的。
檀九章看穿了他的色厉内荏,面对寒光烁烁的刀也不过一笑哂然。
他这个世界虽然是个勋贵公子出身,但本人之前的世界里练过,身手很不错。于是,几乎没有费多少力,伸手按在李成业麻筋上,趁对方一松手,轻描淡写地将兵刃夺了过来。
在李成业难以置信又愤怒的目光里,他道:
“殿下,我说错了吗?如今大宿已无力回天,连陛下和太子都走了,殿下一腔忠勇不屈固然令人敬佩,却也不过是枉然。百姓不易,殿下还是放他们一条活路吧。”
李成业愈发气怒灌顶。
也不单是他,旁边也有极其忠于大宿的几个官员跳出来指责檀九章僭越与不忠。
言说为国奉献本是百姓应有之义,大厦将倾,当然得浴血奋战,就算赢不了也要让叛军的人多死一个是一个,哪有让六殿下拼死奋战、他们苟且偷生的道理?
“苟且偷生?”
檀九章面上显出一抹古怪,
“不知张大人对陛下、太子和七皇子有什么不满,竟要如此形容他们?”
“你、你你血口喷人!——我何尝说陛、陛下……我说的是那些百姓——”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到了此刻,檀九章也不想假惺惺的同他们这些愚忠之人说什么“尽忠”不“尽忠”的事情。
他逼视着这个文臣,语气里带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天子平日享天下珍馐肴馔,坐拥四海财富,养尊处优;百姓终日碌碌,以换箪食瓢饮,勉强充饥。如今叛军临城,天子遁逃,张大人却觉得,应当叫百姓献命吗?”
那张大人面皮紫涨:“你——你大不敬!”
“张大人倒是毕恭毕敬,那不如身先士卒,去守城门?”
“竖子放肆!尔敢跋扈若此、胁迫大臣?!”
“不比张大人口若莲花,纸上谈兵。”
“你!”
“够了!”李成业狠狠一掌拍在旁边案上,脸上全是隐忍怒意。他瞪向檀九章,目光宛如淬毒:“好一个宣平伯。好口才。”
他心中滔天怒火,却发作不得。
哪怕秦璋此人放肆,但就如他所说,留下来的官员不过寥寥,他再杀人,更是先乱了己方大臣的心。
方才秦璋与张大人的口舌之争,看那些没插言的大臣脸上神情,就知道不少人竟是认可檀九章的。
李成业的心一路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