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俞的步子也停顿下来,背对着我站了好一会儿,原本周身略显欢快的氛围渐渐淡去。
过了不知多久,我听他意有所指说道:“你…不走了么?”
我微愣,随后明知他看不见,还是摇摇头,展颜笑道:“不走了。”走不出去了。
头上的雪一路走来落了不少,可头顶那块却依旧冰凉,我用手拂了拂,手心也被雪花浸得冰凉。
我轻松道:“你走罢,我看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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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老地方,看着那从前挺拔如今却有些佝偻的身影远去了。
他发上仍覆着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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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曾想,到最后陪我白了头的人,竟成了宣俞。
☆、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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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随同僚追寻魔迹,逡巡山间,恰逢细雨忽至,一时有感,犹记雪夜相拥,柔情四溢,心中甚为想念,自当速速了却俗事,拥君入怀,急不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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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收到的云昇的最后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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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我的小院中站满了手持兵器面色警惕的士兵,他们个个高大威猛,宛如一座座巍峨的小山,而我像个站在山脚下的寻常路人,在这遮天蔽日的Yin霾下瑟瑟,还未踏上山路,便觉泰山压顶,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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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怀中存放的那些信都拿出来,一一展开抚平,连同我刚读完的那封一起,放在了一早就准备好的檀木盒中。
好整以暇地看了许久,终是舍不得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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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族余孽,还不速速出来束手就擒!还要我等进去擒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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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洪亮的声音又灌输了灵力,让我感到耳膜一阵刺痛。
我有些好笑。
天界人的语言是有多匮乏,从开始到现在,我听到过无数次威胁。
譬如“竖子敢尔”、“束手就擒”。
还有些专门用来折辱人的词。
譬如“逆臣贼子”、“余孽”。
听来听去,也不知换个花样。
若是听的人变成杏留,只怕会用小指抠着耳朵无趣地喊“耳朵都要起茧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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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sao归牢sao,可眼下的事还是该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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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看了一眼手上的红檀木盒子,深深看了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另一只手掌心上凝出一团淡色的火焰,犹豫许久,终是打在了盒子上。
盒子被火苗触碰的一瞬间腾空而起,随即便被炽热的火焰层层包裹起来,我眼中映着火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只知把它烧了,我的昇儿便能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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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中盒子的形状渐渐缩小,有阵阵黑烟冒出,没过多久,我便闻到了熟悉的纸香。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云昇给我写信用的纸从来都泛着雅致的清香。
同他怀里一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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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此时闻着这比任何时候都浓烈的香,一如昙花一现,一如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香是极香的。
美也是极美的。
只不过我的心却不如那时欣喜欢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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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盒子整个都烧成灰烬,变成像是长了双翅的黑蝴蝶在空中摇摇欲坠地蹁跹时,我心中最后一缕残念也没了。
香味还留在鼻间不曾散去,而我已经转身推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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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将我小院围得水泄不通的士兵们宛如惊弓之鸟,一瞬间握紧手中的兵器,目带冷光地向我射来。
我环视一周,不知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总觉其中有几个人也曾跟在宣俞身边,围过我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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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眼门口士兵手中拿着的镣铐,又回头看了眼这小院、这屋子、这柳树、这竹椅。
半晌,低声说了句:“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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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士兵们互相对视一阵,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这样“配合”。
过了好一会儿,为首的那人才拿着镣铐向我走来。
我竟不知自己犯了多大得罪,需要戴上这样的“殊荣”穿行于众仙来往的天界,让每个人都闪避着我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端的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我听他们指着我说“看呐,那可不就是害得鸾族覆灭的歹毒人”、“哎哟哟,想不到那郎君长得如此惹人,倒这样狠厉,果然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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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他们一个个仿佛亲眼见着我杀了谁亦或是犯了滔天罪的人煞有介事地在背后指指点点,倒觉得他们说的不是我,是哪个可悲可叹的旁人。
这可比我的话本有趣多了。
以至我听着听着,便放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