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听了这话才刚止住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袭安扯了几次,终于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小弧度的微笑。清瑞搭着脑袋擦擦脸,声音含糊不清,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我看不到回头的路……”她的脑子里空空的,她弄不懂是在哭袭安还是在哭自己或者是别的谁,只觉得心脏都被咸涩的泪水浸泡了。
袭安把要流出来的泪硬逼了回去,无言的拍拍清瑞的脸,出去了。她头晕的厉害,脚下也是起飘,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的极缓慢。明明是凉意侵人的夜晚,她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后来她坐在床上望着自己的手发呆,她的手指很好看,食指上的蔻丹脱落了一些,她干脆把整个的都剥去了。
她不怕痛,不怕流离失所,她只是怕欺骗和背叛——因为尝试过一次,所以再也不敢轻易跨出那一步。也许是清瑞的眼泪,也许是清瑞的神态,让她想起了当初的自己。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事情的源头,身体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
她一夜没睡,打开柜子拾出几件常穿的衣服,装进行李箱里。她望了会箱子,又打开,把衣服折了又散,散了再折,一点都不觉得困乏。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倒在床上眯了会。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的,看看表,时间才过去大半个小时。她躺不下去,拎了箱子出门。
她没有再去看清瑞,却在楼下碰到宋妈。宋妈见她是要出远门的架势心里奇怪,问道:“赵小姐要出去?”
袭安道:“去看一个老朋友,要住几天的,等太太起了,麻烦你转告一声。”
宋妈闻言点了点头,侧头看袭安走了出去,也不知怎么的,平白就觉得有些心慌起来。
【34】
三月下旬,江南草长,正是群莺乱飞的季节。袭安已经陪了莫妮卡大半个月。
莫妮卡特地带她去共福戏院听戏,袭安兴趣缺缺,莫妮卡却听的很入迷。她一直喜欢中国文化的,正如她和袭安的第一次见面,特意把头发染黑了去参加的舞会。袭安坐在她身旁,手指被她握在掌心里,她挣扎着抽回手,莫妮卡眼睛望着戏台,手却追过去重新牢牢握住,甚至凑到嘴边轻轻吻了记。袭安挣扎的更加厉害,仿佛在凳子上坐不住了,莫妮卡这才扭头看她,手比在唇上无言的“嘘”了一声,眼神温柔,嘴角还是上扬着的。袭安一下子停了所有动作,木木的坐在原处,任莫妮卡扣住自己的手指。
原先热闹的戏院格外安静,只有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却唱的并不怎么顺,时常串错了词。袭安莫名的烦躁,高鼻子绿眼珠的外国兵将戏院外围裹成个粽子,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莫妮卡的右腿搭在左腿上,惬意舒适的拿空着的手在膝盖上打拍子,金黄色的头发在肩膀处打了个卷,红宝石耳钉躲在蓬松的头发里,稍微晃动就有流闪的光亮掠过,仿佛含笑的眼睛。
——这不是袭安熟悉的莫妮卡。
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身体,但是整个人都变了。
她宠她宠的无法无天,没有一句重话,甚至有求必应。袭安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收起了十分的狷狂,拿出过去二十年不用的柔和,连说话都是软软的,自己拿话刺她,她照单全收,笑的傻兮兮的,等脾气发完,她又马上黏上来,雷厉风行的作风被她丢在上个世纪一样。
对着这样的莫妮卡,她更恨,可是一径的糟蹋过后反倒一点后劲都没有了。两人的位置变换,现在是她要做什么都随她,袭安只当没有看见,或者看见了也没有任何表示。
她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冷眼看着莫妮卡独自苦恼。她只等一月期满了就走人。
两人看完戏,日正西斜,暖风细细的吹上来,莫妮卡给她开了车门。袭安又使性子,就是不愿意进去,两个人在车外僵持了一会,莫妮卡退让般笑笑,“嘭”一声合上了车门。她牵着袭安的手往外国兵的包围圈外走,到了街口,招手去拦黄包车。马上有等级较高的军官上前阻止她,莫妮卡不在意的摇头,只拉着袭安坐了一辆车,朝大使馆去。外国兵列了队,不近不远的在后面跟着。
袭安不屑的把头往一边偏去。莫妮卡把她的脸重新转回来,有些无奈道:“我说要回国的,你要留在上海,这样做也是为了安全考虑。你并不知道,已经有——”
“安全安全!”袭安冷笑:“也就是你的命格外金贵一些!在英国是女王陛下最疼的侄女,随便拔根头发都能压死人;在中国是总领事的女儿,看谁不顺就收拾谁!”
莫妮卡被她打断了话头,便也不想再去说,只去拨袭安的头发:“你什么时候能象那时候一样乖?”
袭安嗤一声:“乖?你要讲的是奴性吧!”
莫妮卡从眉心到鼻翼的线条坚挺而俊美,她听袭安这样讲,撅着嘴很轻的耸了下肩:“又开始乱说话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的。”
“我要是不知道,还不就是被你玩弄在股掌间——你就是要看我的丑态!”
莫妮卡叹口气,眼看着袭安越说越难听,又是生起气来的架势了,她明智的闭上了嘴巴。袭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