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可礼毕。
忽而,执事官的礼辞突兀地停了下来,嘴型却未合拢,瞠目结舌地看向太后,极是吃惊。周遭陷入诡异的阒静,仿佛风声都戛然而止。
唐潆诧异,她未起身,惊得抬眸。冕旒垂下的十二珠帘遮挡了她的视线,却能清晰地从珠帘的缝隙间看见太后敛袖伏腰,竟在与自己对拜!
“……阿……阿娘……”唐潆喃喃道,她眼中适才的情绪皆已褪尽,如今只余懵懂。
脑中如遭钝击,茫然地轰炸开来。
殿中众人同样惊异,目下皆已回神,面面相觑之后便是议论纷纷。或是不解,或是愠怒,或是愤然。他们想不通得很,这礼数,殿下岂会不懂?亲政大典哪是儿戏,黄道吉日一年都选不出几个,倘若失误,定沦为天下笑柄了!
执事官斟酌着,便欲上前询问,是否哪处出错了。
是时,御阶下忽而急急走来徐九九。他感受到殿中众人逼迫的目光聚拢在自己身上,不由头皮发麻,脚步更快了几分,手捧一卷黄色布帛,到御阶上,他声称此乃太后诰令,便展开来宣读。
区区百余来字,其中含义却如晴空一道惊雷劈将下来,殿中沉寂少顷,很快便炸开锅来,心性不沉稳的或是扔了笏板挥袖而去,或已在红着脸粗着脖子愤然而起。御阶下吵吵嚷嚷,没个消停,说是菜市场都不为过。
因这诰令中,太后竟要自请废后!
太后要将自己“太后”的身份废黜,从古至今,从无这般道理,闻所未闻。
底下吵得很,但不乏三言两语溜入耳内,人气急了,说出来的话总难听得很。
唐潆面色沉了下来,便欲回身说话,太后却蓦然牵起她的手来,紧紧握着。她并不宽厚却很柔软的掌心,是她自小到大最安心的依靠。唐潆微微笑着,又知这诰令意欲何为,心中满是温暖,遂向她低声道:“阿娘,其实不必如此,我早打定主意,我们一辈子见不得人见不得光都可,只要……唔——”
唐潆睁大了眼睛,这一吻来得着实突然,她措手不及,手上力道一松,笏板便坠落在地,恍惚间天地一片寂静。眼前的十二道冕旒已被人撩拨开来,太后欺身向前,搂她入怀,唇齿相叩,两人的脸颊皆发烫得厉害。
“没有什么见不得人,没有什么见不得光。”太后搂着唐潆,松开轻咬她薄唇的贝齿,压低了声音淡笑道,“你不可以不是先帝的女儿,我却可以不是他的妻子。”不是先帝的妻子,名义上自然不是你的娘亲。
不是的,当然不是你说的这般轻巧。
唐潆拼命摇头,她知道,对古代女子来说,这种行为是多么出格。就在这瞬间,她忽然明白,阿娘为何选在今日颁发这道诰令,为何在群臣面前如此放诞无礼。
她脑海中蓦然响起多年前,余笙与太后在未央宫中秉烛夜谈时,太后所说——
“姑母虽素来不惧自己名声好坏,到你这儿却不得不多些顾虑,为人母,心意皆在于此。”
数年前,唐潆便曾有疑问,她们之间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
如今看来,只怕早如盘根虬结的古树,已分不清了罢。
☆、第80章 阿娘
太后以诰令自请废后, 又是在亲政大典结束之前,这道诰令无人有权驳回。朝野还未从此事中缓过神来,次日, 皇帝便欲立后——所立, 无非是养育了自己十数载的母亲。毋须赘言,此举自然掀起了宛如惊涛骇浪的流言蜚语。
朝堂上,君臣间最激烈的一次争执,皇帝立后诏书日发九道,六科给事中封驳九次,不予执行。
民间, 世人皆辱此二人紊乱纲常,晋朝虽自世宗起同性间便可谈婚论嫁, 但从无将“**”这类伤风败俗的事情拿到明面儿上来说的例子,更遑论竟是君王与曾经的太后!其中,太后更遭受莫大恶意的非议,就连皇帝执意立后都被世人曲解成受太后蛊惑逼迫。
入夏后, 肃州大旱, 流寇与绿林趁乱起义,煽动陷入困境的难民,使其以为君王无道故上天降罪于世人。又逢海州卫与弗军交战,势态胶着,难分胜负,朝廷大半Jing力付诸战事与迁都,起义军竟趁隙逐渐壮大并不断北上,逼近燕京。
虽最终被戍守在燕京附近的上直卫剿灭,但到底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年头到年尾,从无个好消息,仿若浓厚的滚滚乌云沉重碾来,聚拢在晋朝上空,三百六十五日的黑暗无光,压得众人皆喘不过气。
连带着迁都一起,总不像个好兆头。
舆论会平息,非议会歇止,风波会转静。
但这一切都是来年的事了。
凡遇困境乱象,便会有官员奏请改元,犹如给这个国家冲喜。此番亦不例外,次年正旦,便改元永淳了。
永淳元年初,海州捷报频传,弗朗基遣使议和。
当初,弗朗基欲挑软柿子捏,才寻衅于海州,想从晋朝这里占些便宜回去。岂料晋朝这柿子并不软,摸起来还略有些扎手。眼下别无他法,唯有议和。
因是战胜方,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