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逋也被那钟声给拉回了思绪,他抬眼看着宋玉延,却见后者朝他行了礼。
林逋问:“小郎君如何称呼?”
“晚辈姓宋,名玉延,字录方。”
“录方小郎君这画的可是西湖之景?”
宋玉延不卑不亢:“是也不是。”
林逋笑道:“这画上只有一半景致乃眼下的景,余下的一半,如那宝塔,怕是录方小郎君所说的‘不是’了吧?”
宋玉延微微一笑,道:“先生慧眼。”
那座塔便是雷峰塔,历史上建于宋太宗继位的第二年,是吴王钱俶所建。然而由于周世宗郭荣没有按照原定的轨迹死去让赵家上位,故而吴国境内也发生了一些小的变动,比如这座后世赫赫有名的雷峰塔便没有建成。
宋玉延完全是按照记忆中的雷峰塔画成的,也不知道是否会被人说是画蛇添足。她看得出这位大叔是个文人,就他这性格的文人雅士,宋玉延认识的便不下四位。
林逋捋了捋胡子,yin道:“天竺横分景色宽,孤山背后泊船看。林藏野路秋偏静,水映渔家晚自寒。拂拂烟云初淡荡,萧萧芦苇半衰残。舂锄数点谁惊起,书破晴云粉字乾。”
宋玉延微微一惊,她估计自己是遇到什么大文豪了。便提笔写下这首诗,随即觉得还差了点什么,问道:“敢问先生大名?”
“林逋,字君复。”
宋玉延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而能让她耳熟的文豪必然是出现过在语文课本上,又或者被身边的友人频繁提及的人物。
仔细回忆了片刻,她猛然惊觉:“先生便是写下‘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那位林先生?”
这首《山园小梅》是后世读者最为称赞的咏梅诗之一,可以用“朗朗上口”来形容了。在宋玉延与杜衍等人往来时,也曾听过这首诗。
当然,林逋在教科书里更出名的还是一首《相思令·吴山青》,只是宋玉延不清楚林逋是否作出了这首小词,故而她不敢贸然念出来,否则翻起车来就不太好看了。
林逋似乎并不意外宋玉延知道他的名字,毕竟他知道自己虽然隐居西湖,可还是挺有名气的。
“是我。”
基于对大文豪的钦佩,宋玉延又朝他行了一个郑重的见面礼,又说了些“早有耳闻”之类的拍马屁的话。
林逋觉得她还挺有趣的,来向他求学的人很多,各种各样拍马屁的话他都听过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宋玉延的马屁就显得动听些。大概是她的画入了他的眼吧!
正当俩人聊着的时候,笋儿与饼儿也从灵隐寺出来,寻到了她们。饼儿并不在乎亭子里有谁,她高兴地跑到唐枝身边去,然后挂在她的身上道:“唐姐姐,上香好累啊,以后都不想上香了!”
唐枝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问道:“上香怎么累了?”
“磕头嗑得累,那寺里有好多佛殿,烈婶说要逢佛必拜,于是就拜了佛祖、菩萨、十八罗汉……”饼儿掰着指头算道。
“既然这么累,下回留下来作画吧!”唐枝道。
饼儿乍一听到这话还以为是她大哥说的,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了她大哥一眼,见她正在跟一个大叔闲聊没有注意到她,才矢口道:“上香其实也不是那么累,毕竟最主要是心诚嘛!”
唐枝知道宋玉延可不会放任饼儿这么散漫下去,想了想,便道:“你叶子姐姐说,待你大哥回去,她会交五幅画、三件竹雕给你大哥检查。你大哥说你叶子姐姐进步神速,相信不出一年,便可到达门槛了。”
饼儿:“可是叶子姐姐平常不是常与我出去玩吗?”
饼儿觉得不科学,为何叶子姐姐也是常常玩乐,可是功课却从未落下呢?
唐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饼儿:“……”
她叶子姐姐怎么这么狡猾,嘴上说着没认真做功课,没能达成大哥的要求,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努力。
她凑到宋玉延的身边去,看了一眼宋玉延的画,知道自己这是拍马都追不上的画功。她大哥常说“勤能补拙”,既然她没有这天赋,那还是得多画多看的。于是她老实地问唐枝要了纸笔,便又拉着烈婶与唐枝的手溜进了灵隐寺——她决定好了要画什么了。
宋玉延虽然在跟林逋说话,可实际上这二人都注意到了她们的动静,林逋也不好打扰人家一家子的兴致,便告辞了。在辞别之前,宋玉延将自己的画赠与了他,毕竟林逋从他随口yin出一首诗开始,已经算是她半个偶像了。
林逋爽快地收下了她的画,还特意邀请宋玉延到孤山一聚。宋玉延觉得机会难得,便恳请他能指点一下笋儿的诗文。
林逋见她心诚,而那个半大的少年也眼神炯炯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希冀。他寻思着自己也不是收徒,只是指点一下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罢了,便应下了。
待林逋离去,宋玉延对笋儿道:“能得那位先生指点,你将受用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