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这样有利于关注战后康复情况。”
伊琳斜了斜眼睛,喀戎仍然攥着那块马蹄铁,脸上毫无波澜。
其实是临时胡诌的借口。也不知喀戎同意了没有。他不说话只能当默认了。
“那块马蹄铁是怎么来的,方便告诉我吗?”
-
【四】
没有正面回答,喀戎拿一句“以后会告诉你的”搪塞过去。
从他的沉默中伊琳猜了个大概,那块马蹄铁多半是喀戎某个牺牲战友的所有物。是她太多事,不小心和喀戎互相揭了彼此的伤疤,也算是扯平了。
悻悻地闭了嘴,伊琳胸口翻江倒海。
-
三天后,卡车战战兢兢驶入赫拉克勒斯岭中段。之后的三公里下山路最危险。虽然只需要一天就能到达阿卡迪亚但伊琳不敢松懈。
俯冲本就容易出事故,下坡路又崎岖、比上坡陡峭得多;背风坡又光秃秃的、植被稀少,为数不多的掩体只有头顶从峭壁上凸起的岩石块……稍有不慎,不是被炸成灰烬,就是翻车坠崖粉身碎骨。
夜渐渐深了。开车灯容易暴露行踪,不开车灯又难免磕磕碰碰,幸好找到了一处山洞作为暂时的庇护所,虽然安全也只是相对概念。
危险从未远去,头顶时而传来夜航飞机引擎的轰隆闷响,伴随着时近时远、断断续续的爆炸声。无论伊琳还是喀戎,谁都没有安稳活过这一晚上的十足把握。
伊琳趴在方向盘上。她以往都这么睡觉,也能睡着——虽然觉浅。今天却直接失眠了。
她二十一岁就被征入中央议政厅,今年不过是第二年。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一切,却没想到心理防线的分崩离析往往不会有任何征兆。死亡离自己那么近,她这段时间一闭眼就会看见死去的侦察兵,每过一天他的身影就会清晰几分,可她明明一直在努力忘掉他。就连远远萦绕于耳的炮火声都像极了亡灵的哀嚎。
她坐不住了,睁开眼睛、转身见喀戎划着了一支火柴,温暖的橙色光芒勾勒出他笔挺的鼻梁和下颚线条。
“塞萨利,你还醒着?”伊琳嗓子干,咽了口唾沫润喉,一时不想碰铁皮水壶。
“我不用睡。“喀戎摇头。他的五官生得不赖,哪怕饱经风霜也能看出曾经的俊美意气,尽管此刻取而代之的是灰扑扑的疲惫和颓丧。
“那我帮你换绷带吧。”
“不用,伊琳,绷带早上就换过了……”
伊琳没理他。她心里门儿清,这只是个借口。
白天还好,她要时刻绷紧神经开车;现在天黑了,她一旦放松下来就会想起那些死去的人。她不能闲着。就算多此一举她也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做累了自然就会睡了。
火光映照之下,肯塔罗斯人的马身是漂亮的枣红色。虽然从未见过,但伊琳能想象他奔跑奔跑时迅疾飒爽的模样,风在他薄薄一层体毛上掀起波纹状的漂亮线条。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奔跑的样子就不确定了。拆开绷带,情形之恶劣触目惊心,膝弯之处皮开肉绽,半结的疮疤之下,膝盖骨碎裂的纹路也依稀可见。
据说送到阿基里斯的时候,这条腿几乎只有一两条筋膜和神经仍然相连。难民营医疗条件恶劣,把近乎断裂的腿重新接上已是奇迹。然而要想让这条腿彻底痊愈还需要进一步治疗,已经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就算能活着回到阿卡迪亚,也不一定来得及。十有八九,他再也无法奔跑甚至站立。
-
伊琳脸还绷着,眼睛却一酸,一颗眼泪掉在脏兮兮的绷带上。
-
【五】
记事以来伊琳就很少哭,她知道哭没有用。但现在她太累了,累到只有遵从本能的力气。
或许是隐忍到了强弩之末,又或许是喀戎伤势之惨重唤醒了她物伤其类的能力,明明连死尸都见过不止一回的伊琳,低头咬牙给喀戎的腿绑好了新的绷带后跪在原地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大颗眼泪却决了堤地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喀戎却并没有惊讶于她骤然崩溃的情绪。他的大手抚上伊琳的后颈,只是搭在上头、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这场危机四伏的旅途中,他和她只有彼此,哪怕只认识了不到半月,他也无法对她的悲伤视而不见。
伊琳并没有抗拒喀戎的手。恰恰相反,她顺势将疲惫的身躯倾倒在肯塔罗斯人肩头。喀戎的体温比普通人类要高一些,骨架虽大却佝偻且瘦削,臂弯并不坚实但对于伊琳这已然足够。
伊琳接触到了久违的温暖,下意识往他身上贴得更紧了些,涕泗横流的脸埋在他肩上,胸膛和肩膀微微起伏、愈发剧烈,试图咽进肚子里的哽咽也终于按捺不住。
“塞萨利……我、我不想死……”伊琳的哭声闷闷的压抑在齿缝间。喀戎的手在她肩头拍起来。初见时以为是个古怪男人的家伙,此刻却活脱脱一个温柔又可靠的长者。
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至于一开始那个轻浮又淡漠的家伙,或许是应激状态下自保般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