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准你调原有卷宗的?”李显还未说话,韦巨源起身就指向李乂,“无旨为什么调结案封好的卷宗?你在怀疑我的判断吗?你是在说当朝的宰相判错了皇子的大案吗!监察御史在哪里?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早不弹劾?”
话音落地,朝堂喑哑,过去所有人都背靠自己的势力说话,从不担心皇帝会怎么想,如今李显终于被逼急了,用冲天的怒火提醒所有人,大唐还有一个皇帝在位。
“陛下!臣实在冤枉!”骂不过去,韦巨源耍起了赖皮,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他们不知是谁家的门第,竟敢仗势欺侮大唐的宰相,陛下若不处置,臣无颜入太极殿了!”
杨再思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执笏欲言:“陛下……”
韦后的党羽在朝上说话,还没有像这样困难过,韦后有些坐不住,想起什么似的望向坐在皇帝下首小案边,既非听政又非臣子之位上的上官婉儿,婉儿的脸上一片平静,似乎并不感于朝上的火气。
“立嫡是自然的,可懿德太子蒙难,我哪里还有嫡子?”李显摊摊手,望向身边的韦后,他也痛心唯一的嫡子李重润的早殇,诏令以皇帝之礼改葬,并追谥为“懿德太子”。如今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又提起立嫡的事,他可不信韦后肯把皇后的位置让出来,给生下过庶子的妃嫔。
“陛下又不是没有儿子。谯王虽在均州,那是陛下磨练皇子的好意,如今正可回宫正位。就算谯王没有悔改之意,陛下不是还有温王这个皇子吗?怎么就必须立皇太女不可了呢?”在婉儿的安排下,刚刚接替升官的杨再思成为户部尚书的苏瑰挽着笏板,蔑视地上奴婢一样的两个曾经的同僚,今日的上司。
“好了!”李显却是少有地恼怒起身,阶下的臣子都低了头,余光瞥见他心烦意乱地在阶陛上来回踱了几步,训话从未有这样严厉过,“重俊刚刚离世,尚不知是为何突然起兵,你们没有一个人替失去儿子的父亲悲哀,全都来眼红东宫空出来的那个位子吗?”
“陛下没有嫡子,却还有嫡女啊!”韦巨源趁机奏道,“安乐公主世有贤名,况前有则天皇后秉政,今又有孝子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皆要服丧三年的政令,可见是儿子还是女儿并不影响嫡出的身份,嫡庶之分为重,男女之别为轻,臣请陛下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
“刑部的卷宗仆是全都调验过的,谯王案明显有诸多疑点,不知为什么,当初任刑部尚书的韦相公一概不问,匆匆了结,办案的流程还没走完,就求得了陛下的手谕。”刑部尚书李乂出班,朝上面拜礼,“臣正要向陛下上奏此事,刑部以为,谯王的案子需要重新审查。”
听见朝上竟然有了反驳的声音,跪在地上的宗楚客不悦,回头瞪着他,道:“苏尚书,韦相公方才说了,废太子前蒙陛下圣恩忝居储位,终因不是嫡子而名不正言不顺,叛乱是迟早的事,陛下已经登了一回玄武门平叛,难道苏尚书还要陛下重蹈覆辙吗?”
“陛下!臣等是为陛下计,才劝陛下早立新储,如今百官都知道没有谁比安乐公主更合适,他们分明是想要扰乱朝纲,这样的人高居部堂,恕臣不能与之共事!”宗楚客忙跟着造势,大有要把反对的人都置于死地的模样。
韦巨源倒头便拜了下去,宗楚客忙跟着他下拜,喊道:“臣亦有此意!”
“重润、重俊、重福、重茂,还有裹儿,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一样地爱他们,如果是真的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
“什么不教而诛?”站在列前的尚书右仆射杨再思冷笑着觑睨苏瑰,“苏尚书,仆来问你,神龙元年重查懿德太子与永泰公主案,刑部是不是有案底上写,当时谯王与贼人张易之通谋陷害懿德太子,欲致嫡兄于死地?皇太子是天下孝子表率,这样不孝不悌之人,也配成为储君吗?”
尚书左仆射韦巨源出班,奏道:“臣闻《春秋公羊传》曰:‘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又闻《唐律》有‘诸立嫡违法者,徒一年’之刑,乃至无论亘古常法,还是祖宗家法,皆以立嫡为要。陛下前不以立嫡为重,立庶长子重俊,已酿成大祸,切不可再铸此错。故臣以为,陛下新立,应当立嫡。”
“是要弹劾的!”队伍后面站出来一个穿着红袍的年轻人,戴着监察御史的獬豸冠,全然不惧地走到韦巨源身边站好,向皇帝行礼,“臣监察御史张说,弹劾尚书左仆射韦巨源,其任刑部尚书时,断皇子大案没有依凭,任吏部尚书时,又专擅选官,具奏已呈递台阁,望陛下明察!”
他把“苏尚书”的官位咬得极重,仿佛还在讥讽苏瑰被罢相的事。对于这些因攀附权贵而位居三公的人,苏瑰轻蔑的眼里甚至还有些怜悯,比起跪着说话心虚气短,站着进谏义正辞严:“废太子获立储位时,是陛下的长子,陛下嫡系一脉凋零,扶立长子是合法的决策,陛下没有错。废太子起兵作乱,或是受谁威逼,或是不得良教,尚不知其中缘由,然废太子之乱,起于废太子个人的悖逆之心,终究同谯王与温王没有关系,陛下若以此不再考虑更加合法的儿子,岂能服众,与不教而诛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