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江南之行两人已算得上风驰电掣,待回归京城也是三个多月后的事了。此行去得久,回京之后当务之急,自然是要面见圣上。两人回到京城时正是夜里,便约定先行回府沐浴更衣,待第二日一早便入宫面见父皇,禀明江南之事的来龙去脉。
却不曾想,第二日一早,萧衡焕并未上朝,只是在上朝前派了个侍从给怀王府传了个话,说定王殿下家中有事,不去上朝了。萧衡烨不禁纳罕,心想定王府里还能有什么事弄得萧衡焕连上朝都顾不上,总不至于是定王妃——那人自与定王成亲以来便不甚和睦,这几年两人索性是分房睡的,也是因为如此,萧衡焕才能肆无忌惮地留他在定王府里,即便入了夜也不放他回去。
左右多想无益,萧衡焕既不上朝,萧衡烨便独自把江南之事一一禀报了。这几日秋高气爽,老皇帝萧平松Jing神头也跟着好了些,下了朝把萧衡烨留了下来又问了许多话,末了又问起萧衡焕今日为何不来上朝。
“只听说是家中有事,倒未听得详情。”萧衡烨如实答了。
萧平松却笑了一声,嗓音含混道:“你们兄弟二人那般交好,朕以为他什么事都会跟你说,原来他府里的事也有你不知道的。”
这话一出,萧衡烨禁不住捏紧了袖口。他这父皇总盼着他与萧衡焕交好,这几年更是把这些兄友弟恭的话挂在嘴边,也不知道到底想要敲打他些什么。
“是儿臣懈怠了。”忍着一口气,萧衡烨低头道,“儿臣今后自当多关心兄长些。”
“罢了罢了,朕也是随口一说。”萧平松摆了摆手,“江南的差事你们办得极好,衡焕……也超出我的期待。这江山后继有人,朕心甚慰。”
这话里的意思实在太过明显,萧衡烨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这江南之行虽说是他萧衡烨起的头,可向皇帝请求亲赴江南、一路上借着母家的关系恩威并施的的确是萧衡焕,便是在今早朝堂之上,他也没起过借着萧衡焕缺席,与他争抢功劳的念头,只是这样一来,萧平松的心里对萧衡焕,便又偏心了几分。
若是此事促成了他将萧衡焕封为太子,后边他再想要有所图谋,就更艰难了。
“父皇。”萧衡烨自然也不能把真正的心思流露出来,只得偏开了话头道,“儿臣今日见您,身体似乎Jing神了许多,想来是要大好了。江南事毕,父皇龙体也恢复康健,是百姓之福。”
“这几日Jing神头好些倒是不假。”萧平松笑了笑,脸上却并无喜色,只怕他自己也知道,他早年风花雪月男女不忌,那十多年的夜夜笙歌在身子里落下的亏空终究是要还的,所谓恢复康健,也只是一句台面上的话罢了,成不了真。他一转念,又对萧衡烨道:“你兄长素来身强体壮,甚少不来上朝,你去看看他罢,别真有什么事,叫我担心。”
萧衡烨自然只能应允。
既得了父皇的交代,这定王府也只能亲自去一趟。萧衡烨出入定王府是常事,自然一路通行无阻,只是进了主院便觉得这府里冷冷清清,竟不知人都去了哪里。还是一个门童带着一脸畏怯给萧衡烨领了路,竟是一路领到了偏院。
这偏院萧衡烨从未来过,这日一进到院落,便瞧见了好大的阵仗。院落里守卫奴仆整整齐齐跪了三排,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伤。院中又搁了一个刑架,上边绑着一个人,看着已是血rou模糊、奄奄一息了。萧衡烨定睛瞧去,只见那刑架后头的人正是萧衡焕,他手里还拿着一支满是钢刺的钢鞭——这人竟拿出了军中的手段,来惩治家奴。
萧衡烨看不过去,在他伸手扬鞭时快步走过去,抓住了那只挥鞭的手,道:“你今日不去上朝,在这里发什么疯?”
等萧衡焕回过头来时,萧衡烨才发觉这人的双眼竟是血红的,当真疯了一般。大约是见到萧衡烨的缘故,萧衡焕静了一瞬,身上的戾气才消了三分,道:“这些个恃强凌弱的奴才,早该好好治治。”
“究竟怎么回事?”萧衡烨环顾了一圈,心中大约也明白了症结所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跪了十几个奴仆,听到他这般问,许多人怯怯地看了一眼萧衡焕背后那间小小的屋子。那屋门尚且开着,门两侧站着的人看起来也是战战兢兢,想必今日萧衡焕发疯的缘故,就在这屋子里头。
见萧衡焕不答话,萧衡烨转身便往屋子里走。他走出三步,萧衡焕才如梦初醒地去拦,可萧衡烨步子亦快,哪里拦得住,终究还是让他看到了屋子里榻上躺着的人。
那人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仰卧着用白纱蒙了面,显然已经死了。萧衡烨隔着白纱见到这少年便觉得心惊,不由伸手拨开了那白纱,更印证了心中所想,禁不住向后退了两步,正撞在萧衡焕身上。
那少年肌肤瓷白,眉目清丽,双唇小巧——这一整张脸,生得竟与萧衡烨少年时有八九分像。
有些奇异地,这人的嘴角竟挂着淡淡的笑,仿佛是心满意足着走的。
“这人是……阿青?”萧衡烨滞涩着嗓音问。
他只在萧衡焕嘴里听过几次阿青的名字,还都是在床事中,大都是萧衡焕要他要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