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铭独处时,方感到这日是如此离奇,恍如梦中。
如同林禾鹊信任他会遵守诺言一般,他也相信林禾鹊虽然一箩筐花言巧语疯言疯语,至少这件事上不至于骗他。
按林禾鹊目中无人又好面子的性情,定是巴不得将这秘密和那孩子一起烂在腹中才好。如今放下身段求他庇护,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只是乔铭仍觉得这事太过不真实。他难以想象林禾鹊这样的人会怀孕生子,不曾第一时间处理这孩子,约莫另有隐情。
难办。乔铭想想便觉头皮发麻。他答允林禾鹊护送他到安全地区,他现在还对自己多了个血脉相连的玩意儿毫无实感,但之后呢?无论林禾鹊要堕胎还是生产,他难道就这样袖手旁观一走了之?扪心自问,乔铭干不出这混账事——哪怕林禾鹊曾对他做的混账事罄竹难书。
不过林禾鹊虽然嚣张跋扈性格恶劣,终究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也并非武林盟所宣称那样是残忍嗜杀的异端。虽然混账,也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罢了。
数月未见,乔铭觉得林禾鹊一如往常,却又似乎变了很多——虽仍时不时惹他心烦,但总归顺眼了不少。难不成真是因为孕子之故?
或许哪怕是魔教教主,寄人篱下时也得乖觉些。
如今林禾鹊要依靠他活命,两人之间又有了隐秘难言的联系。他再没法一门心思坚定不移地恨他,但更不可能毫无芥蒂地爱他。
万端思绪缠绕着乔铭,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二十几年活头里遇到最棘手的时刻。
好在乔铭生性乐观:想不通的事他就不去想,走一步看一步总有柳暗花明。
乔铭没在怀疑人生的心情中沉浸太久,便被车厢中传来的喊声打断:“乔大侠,麻烦停一下!”
“怎么了?”乔铭拉紧缰绳,转身拨开车帘问。
林禾鹊红着眼,一手捂嘴,一手冲他前后挥动。
钟晟在一旁解释道:“教主好像……想吐。”
林禾鹊瞪了他一眼,随后一把推开乔铭,趔趄着跑到路旁树下。
留钟晟和乔铭面面相觑。
乔铭咳嗽一声,与钟晟先后跟过去。
林禾鹊撑着树干抚胸顺气,睨了跑来的二人一眼。他皮肤苍白眉睫墨黑,但双颊因呕吐和咳嗽晕红,灰蓝色的双眸水汽氤氲,一张脸五颜六色好不热闹。
乔铭摸了摸鼻子,莫名有几分愧意:“还好吗?”
林禾鹊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我这像还好的样子吗?”
钟晟及时插话道:“那个,教主,你先喝点水吧?”
林禾鹊送钟晟一个赞许的眼神,又瞟了乔铭一眼,接过水壶喝了几口。
“回去吧。”他说。
乔铭望一眼天色,发愁道:“按现在的速度,子夜前赶到最近的镇子已经很紧张了。”
林禾鹊用手帕仔细擦了嘴,道:“那就在外面凑合一晚,我还没那么娇弱。”
乔铭不甚相信地看他一眼。
林禾鹊摊手:“不然能怎么办?我现在就晕得厉害。”
乔铭道:“好吧,若有什么不适就告诉我。”
林禾鹊拍拍乔铭肩膀,长睫翕动:“放心吧,我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四野渐趋阒寂,官道上人踪渐绝。只余车轮声辘辘作响。
再次出发不久,林禾鹊又让乔铭停下,道自己困乏要休息。乔铭便将马车引至路边树林外停驻。
月至树梢。乔铭靠在车厢上,听着里面二人呼吸声变得绵长,也有了些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