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是,之前说了那么多我都不累,真的谈起凌歌时,我却感到疲惫,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但我不得不说。
“凌歌是我最好的朋友,虚长我一岁,为人处事各方面都是我的榜样。他从小就非常优秀,对人生有长远规划,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受了他不少照拂。
但我远不如他,我没有他的高智商,而且容易冲动,自以为是。我甚至过分迷恋他,给他的生活带去很大干扰。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我跟他形同陌路,他是享誉国际的科学家,我一事无成。
但是回想过往,我依旧觉得今生最幸运的事,是遇见他。
凌歌当年帮助我是出于怜悯,不求任何回报。他从没有对不起我,是我的错,我不懂得如何珍惜他,才把他推得越来越远。
人生就是这样,对你有巨大影响的人,往往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往后就各自前行,各有造化。”
我站起来,靠近椋梨源:“你愿意让我陪你一段路吗?”
椋梨源动了一下,浓密的长睫毛不停扑闪。
“我不如凌歌,但比你多走了十三年的路,更了解这个世界,可以为你遮挡一些风雨。这也是你妈妈希望的。
世界太大,你还太年轻,一个人走下去太孤单,有我照顾你,会好一点。”
近看椋梨源,他实在是单薄,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校服白衬衫浆洗得泛黄,小脸过分清秀,黑眼圈浓重,一看就是经常熬夜。
“对不起,小源,以前跟你妈妈来往,总是你妈妈照顾我。我很自我,几乎没有注意到你,所以我们交际不多,你对我不了解,都是正常的,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
等待很久,他终于愿意开口说话:“雨停了。”
“嗯。”我提议道:“我们先去吃个饭吧。”
他同意了,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这是好兆头。我问他想吃什么,他现在就算想吃国宴,我会尽量满足。
但他犹豫很久,说想吃肯德基。千春在世的时候每天给他做家常饭,很少让他吃那种东西,一是因为不健康,二是因为不便宜,所以他一直好奇肯德基的味道。
就是在这一刻,我真切意识到椋梨源只是个孩子,让人心酸心疼。
“不吃肯德基好不好,其实以后走上社会了,就能发现肯德基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吃,但合胃口的家常饭很难找到。”至少椋梨源是再也吃不到妈妈做的饭了,我强装欢笑:“走,陈哥带你吃个更好的。”
这里是东部第十五区,令港,几年前我经常来这边吃饭,对街区相当熟悉。我带椋梨源左拐右绕进了一口巷,罗记饭馆外有一只貔貅石像,进门去,老板娘正好在柜台后。
“罗姨,好久不见。”我向她打招呼。
她吐了瓜子壳,迟疑地打量我:“你是哪个……欸?你,你是官仔骨骨!是的吧?”
罗姨激动地大叫,竟然招来左右邻居,让一群大姨婆婆来看我。我在国大读书期间是这里的常客,有一次仪仗队训练完没换衣服来吃饭,从此在这条街上多了个“官仔骨骨”的外号。
“我带弟弟来吃饭,麻烦罗姨了,还是老四样,清蒸鱼,狮子头,炒干丝,紫菜豆腐汤。”想起椋梨源要吃肯德基,我又补充道:“今天再加一个香酥鸡胸rou。”
“好嘞好嘞,人手不够,我去后厨帮忙哈!”老板娘喜滋滋地走了,留下她那一堆好姐妹们。
几年不见,她们宝刀未老,依旧热情而八卦,七嘴八舌地问我怎么留长发了,是不是搞艺术了,在哪里高就,处对象了没有,想找什么样的,我有一个侄女……
“真大变样了,我那儿还有官仔骨骨以前的照片,跟本认不出来是一个人,小孩子变得就是快哦。”李阿婆带上老花镜仔细瞅我,她是老香港人,在隔壁卖鲜虾云吞面,“官仔骨骨”这个称呼就是从她那里叫起来的,据说在粤语里是“俊美、体面,像新郎官”的意思。
“没有变,只是留长了头发。”我坐在一群妇女中小声讷讷,依旧摆脱不掉羞涩感,我有点害怕和她们打交道。
说到底,是因为我从小缺少和女性接触的经验,妈妈不在身边,女仆冷落我,我在陈宅见的最多的是姨母陈露夕,她比白雪公主的后母还要冷酷,让我儿时就对女性有了心理Yin影。
可阿婆她们都是温暖的人,甚至拄着拐杖回店内拿照片给我看。
相框外缘都是灰尘,看到照片上的男子时,我心头一颤:“……这是我吗。”
“可不就是你呐?瞧瞧你那时候多潇洒!这些年挂在餐馆里,好多食客问我这是哪个明星咧。”
我迎着灯光细看照片,那个我二十岁出头,穿深绿仪仗队军装,胸前佩戴绶带,笑得朝气蓬勃,身旁站着李阿婆的孙女,她和我靠得很近,我搂她肩膀,出于礼貌只是五指虚拢,没有真的碰到她身体。
我想起了那天,我穿军装出现在小巷时,好多少女吵吵着要跟我合影。
“我家毛丫头,去年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