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低头去看符槐盈,符槐盈戴着口罩,睫毛剧烈颤动,半掩着胀红得犹如经过焚炼的一双眼睛,前额一层细密的汗。
他惊诧地望向钱凌越,钱凌越却只目光深沉地盯着符槐盈的后脑勺,一言不发。
亓锐不知他早已手脚发麻,眼前一片星点,松开他要去钱凌越跟前询问,符槐盈抬脚就走,瞬间就没了人影。亓锐看了门口两秒,转向钱凌越:“你跟他说了什么?”
钱凌越又成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我让他按时吃药,他生气了。”
“......”亓锐把盛着药品的白色塑料袋放在他面前,“不说算了,写一下用药。”钱凌越龙飞凤舞地在每个药盒上写了服药次数和份量,亓锐拎着到了门口,突然回头:
“你知道他妈妈打他的事吗。”
钱凌越拉开抽屉的手霎时僵住,抬头时亓锐正盯着他,目光深邃,钱凌越喉头紧窒,嘴唇碰了碰,却没发出声音来,亓锐眉头下压,转身离开了。
其实很好猜,符槐盈对母亲分明易见的在意与对身上伤痕避而不谈的包庇态度相印证,加之他那位朋友说的那句“应该是阿姨”,亓锐后来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拎着一袋药,边走边向一楼巡视,寻找符槐盈的踪迹,药瓶撞在一起哗啦啦地响。
符槐盈站在医院门口非机动车道的路肩旁,亓锐刚出了大门就看到他缓缓蹲了下去,从灰色上衣口袋拿出手机,盯了半天,又塞了回去,还没等他走过去,又拿了出来。
亓锐在他旁边蹲下,故意动作幅度大地撞了他一下,符槐盈一下坐到了地上,手机也掉在了路上。亓锐清清楚楚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页面显示着“妈妈”两个大字。
昏黄的天边薄薄云彩被风卷成一丝一缕,逐渐远去,符槐盈抬头,豆大的汗珠从他侧脸上滑下,他仿佛失神,迎着风不自主地抖了几下,坐在地上扣紧手机,视线在远处游移不定。
“想给她打电话啊?”亓锐拉他过来,悄无声息地抹掉了他脸上汗水的痕迹,将他外套的帽子掀了上去。
符槐盈点了点头,紧绷着身体盯着手机屏幕,钱凌越的话像打了一剂毒品进他的血液里,刺激放大每一丝惶恐和焦虑,他现在流的每一滴汗都冒着过激的痛苦,尽管钱凌越说的是“如果”,是假设,但在符槐盈听来,那个如果已经在眼前了,洪水猛兽般立即就要袭来。
他想给殷漫打电话不过是下意识想要追寻与她的联系,消解钱凌越那个“如果”带来的心慌焦躁。
可他也只能看着手机上的联系人,殷漫曾经说过不要给她打电话,因为这句话,他长大后几乎从没主动给殷漫打过电话。
他不会打这个电话的。
亓锐看着符槐盈死死抓住手机的五指,悄无声息地在他绷直的背上拍了一下,昏暗里他只能看到符槐盈的侧脸,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口罩已经拿掉,眼睛失神地定在一处,半张着嘴巴,上嘴唇翘起一个小巧好看的弧度。
“你想见她的话,直接去找她就好了。”亓锐说,符槐盈想打电话却又不打的行为明显是有所顾虑。
两个人蹲在一起,符槐盈闻言突然转过头来,这时马路两旁的路灯亮了起来,橙黄明亮的光铺满了昏暗的街道,也瞬间铺满了符槐盈的眼底,亓锐被他眼里汹涌着的紧张焦虑惊得心跳不已。
大部分时间里符槐盈表现的好像这世界上的事都不是他的事,若是他的事,他的情绪似乎总是迫不及待地冲出眼睛,散布于他的手他的肩膀。
而现在,他眼睛里的红血丝,眉间的纹路,绷紧的唇角,让亓锐觉得如暴雨般猛烈的情绪困在了他的眼睛里,想要冲出身体,皮肤却严丝合缝没有出口。
符槐盈眼睫闪动,手指垂到路面,指腹机械地在粗砺的水泥地上划来划去,极致地沉默,闷声说:“她会生气的。”
亓锐把他将要蹭破皮的手拿上来,吹掉了上面的砂石,“你偷偷的,别让她看到。”符槐盈瞥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动摇,他从没这样想过,也从没这样做过。但亓锐觉得他惊怵的神经缓和了一些,眨眼的频率都慢慢降了下来,这个方法似乎可以是一个出路,尽管他还没有决定。
“你要不要求求我,”亓锐说着轻轻碰了碰符槐盈垂在脚边的手指,“我可以帮你。”
天黑得很快,月光微不可见,当它被一片阴云完全覆盖时,符槐盈才伸手握住亓锐的无名指和小指,晃了两下,说:“请你吃饭,可以吗?”亓锐被他这个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得心神荡漾,不自觉地碰了下耳朵,偏头矜着声音说:“......考虑一下。”慢慢握紧符槐盈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走吧,马上车要限行了。”
医院里,钱申开完会去了二楼,进门只有钱凌越一个人站在柜子前整理档案,问道:“亓锐呢?是不是最近降温冻着了,电话里听着在咳嗽。”
钱凌越把一个档案袋抽出来,说:“就他那体格,下大雪都冻不着他,”手里翻页的动作慢了下